小叫花子闻声一怔,刚想逃跑,却被狄安猜中了心思,堵住了去路。

    “跟踪我干什么?”狄安看着面前一脸慌张,垂头不语的小叫花子,语气较为缓和地问。

    “我……”小叫花子很是艰难地张了张嘴,暗暗瞧了眼狄安的脸色后,才又嗫嚅着说,“我,想……”

    “你对我的身份有兴趣?”狄安似是猜到了一二。

    小叫花子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不,不是的。我只是很好奇你为什么要打听那四个衙役的事?”

    “哦?”狄安嘴角微微一笑,“说说理由。”

    小叫花子咽口口水,抬起头回答道:“这几天外地人我见多了,不过打听衙役的事却还是第一个。”

    “还有呢。”狄安显然对这个解释还不满意。

    小叫花子微微一愣,纠结了片刻后,警惕地打量了眼四周,才压低声音说:“我听说最近有个大清官要来这儿。而且,我打听到那四个衙役的死貌似与武康恶霸陆家有关。”

    “哦?”一听到“大清官”三个字,狄安的目光不禁微微一变。尽管两句话风马牛不相及,但他却已品出了其中的意味,“你与陆家的关系是?”

    “血海深仇。”小叫花子的目光露出骇人的杀意,话语虽短,但话语中的恨意却是让人不寒而栗。

    “很抱歉,你找错人了。”尽管知道小叫花子没有说谎,但狄安还是回答得很干脆。但是话一说完他就感到后悔了,因为他看见少年的眼神就像一对即将烧尽的火焰,想要再次点燃可就太难了。

    “不过。”狄安改口道,“我倒是与一些官员有些交情,当然,前提是你相信我的话。”

    孙三没有立刻回答,而是皱着眉头沉思了起来,他的目光犹若星光一样闪烁不停,显然他在犹豫。

    尽管小叫花一脸防备,但狄安却是一点儿也不在乎。他拍了拍小叫花的肩膀,神情虽显得很随意,但语气却是无比的认真:“你的事情我记住了,忘掉那些痛苦的事情吧,好好活下去。”说罢,头也不回地就大步而去。

    “等一等!”然而刚走出几步,身后就传来了小叫花的声音。他转身看去,小叫花正跪在地上,有些哽咽地说,“倘若恩公能将恶霸绳之以法,我孙三就是当牛做马也会报答您的恩情的。”

    “起来吧。”狄安走到孙三身前,伸手把他从地上扶了起来,“能说说你的情况吗?”

    孙三点了点头,稍稍平复了下心情后,才咬牙切齿地回答道:“五年前,陆家的那群恶霸想要强买我家的祖宅,我父亲自是不愿意,所以就回绝了他们。本来想此事就此打过,却不料当天晚上一群恶人就闯进了我家。要不是当时母亲豁出性命护住了我,我恐怕……”说着,竟忍不住抽泣了起来。

    狄安一脸沉重地拍了拍孙三瘦弱的肩膀,问:“此事没有报官吗?”

    “哼!”孙三用手臂使劲抹了下脸上的泪水,一脸愤怒地责骂道,“都是一路货色,有什么指望的呢。”说着,语气忽然一转,“不过,唐明府倒是个好官,一年多来可干了不少好事呢,只可惜……唉!”

    “哦?”狄安目光微微一闪,若有所思地问,“不是说他也是陆家爪牙吗?”

    “不知道。”孙三摇了摇头,一边回忆着,一边说,“不过,他好像真的从来都没有和陆家有过冲突。”

    “有趣。”狄安莫名其妙地冒出了一句,尔后似是想到了什么,目光一定,拍了拍后脑勺说:“瞧我这脑袋,竟光顾着你的事,差点都把正事给忘了。你是本地人,可知道唐县令的住处?”

    “知道,我带您去吧。”孙三点了点头,简洁地回道。

    ……

    不多时,两人就来到了一栋宅院外面。

    “光天白日关门干什么?”孙三暗暗嘟囔一句,轻轻扣了下门环后,只听大门一阵响动,一个年轻的小奴便从门内走了出来。

    “两位……”小奴扫了眼两人的打扮,尔后对着狄安躬身拱手道,“不知郎君何事造访?”

    “我是唐明府的同窗故友,惊闻噩耗,特来吊唁,烦请通禀。”狄安回了个礼,一边神情悲痛无比地说着,一边呈上了名刺。

    小奴双手接过了名刺,又打量了一会儿狄安,才开口道:“郎君稍候。”

    不一会儿,小奴便弓着身体跑了出来,再次拱手欠身道:“娘子身体欠安,特命小奴引领郎君前往灵堂祭奠。不妥之处,还望郎君海涵。”

    “无妨。”狄安看了眼孙三,示意他在外稍候,随后就跟小奴跨入了大门。刚一进门,宅院内就传来了许多嘈杂声。狄安顺着声音看去,竟然是一班木工正在修缮房屋。

    小奴瞧见狄安脸上的疑惑表情,便立马开口解释道:“让郎君见笑了,丧期大兴土木也是无奈之举。我家郎君遭遇不幸的那天晚上,郎君的书房竟然走水了,幸好发现得及时,否则的话……”小奴叹了叹气,便不再言语。

    “哦,是这样。”狄安点了点头,看了眼忙碌的工匠后,便彻底不再理会。

    片刻后,两人就来到了灵堂外面。刚一跨入灵堂,一股刺鼻的纸烛味儿就扑鼻而来。狄安迅速地扫了眼灵堂,大堂一旁几个老僧正敲着木鱼,闭眼诵经。而大堂的另一侧,一个面容枯黄的老者正一边神情木讷地往火盆里添着纸钱,一边低低地哽咽着,看他那似乎只残着一口气的样子,真让人担心他的生命就像那袅袅升起的青烟,微风一吹就散了。

    “那是黑叔。”见狄安盯着老者,一旁小奴压低声音介绍道,“他可是阿郎身前最信任的奴仆呢,阿郎去了,他也因为悲伤过度而变得痴呆了。”

    “哦。”狄安点了点头,未置可否,尔后就移开了目光。

    一番祭拜过后,狄安就走出了灵堂。正要告辞离去,眼睛却瞥到一人迎面而来。一向稳如泰山的他脸色突然一变,就好像被惊雷劈中了脑袋一般,愣在了原地。

    来人的脚步越来越近,狄安也逐渐从惊愕中缓过了神来。他的眼皮刚一跳,耳中就传来一道颇有味道的声音:“哟,真是,巧啊。”

    话语虽短,但狄安听后却是忍不住心头一跳。他一边扯出了一个比哭还难看无比的笑容,一边看着面前身着麻衣的女子说:“是,是啊。”说着,他忽然对着小奴拱了拱手,说了声“告辞”后,脚步一抬,就要快步离去。

    “站住。”女子的声音虽然轻缓,但话语中所包含的意味却让狄安不由身形一顿。或许是察觉到了小奴不解的眼神,女子又补充道:“既然狄公子是来祭奠堂叔的,主家怎能不礼送一下呢?”

    见女子将“礼送”二字咬得特别重,狄安的眼皮又是一跳。刚想推辞,却见少女已做好请势,正别有深意地盯着自己。

    知道逃避不了,狄安反而镇定了下来。他对着女子拱了拱手,坦然一笑道:“那就有劳唐姑娘了。”说完,就率先迈开了步子。

    说也奇怪,本应剑拔弩张的两人一路竟然相安无事。两人始终沉默着,气氛虽有点冷场,倒也符合主客的礼数。

    “家有丧事,恕不远送。”刚一走到门口,女子就对着狄安微微福了福身,一脸歉然地说着。若是不是之前见过女子一面,狄安几乎就会错以为她是一位知书达礼的大家闺秀。

    这姑娘莫不是悲伤过度,敛了性子?!

    眼见女子善言相对,狄安也只好一边回了个礼,一边暗暗揣测着。

    “恩公是唐明府的同窗?”女子刚走,等候多时的孙三就立马迎了上来。

    狄安面不改色地点了点头,反问道:“有事?”

    “原来如此。”孙三似是想到了什么,一边点着头,一边压低声音道,“想来恩公定然与唐明府关系匪浅,这次前来武康恐怕不只是祭奠这么简单吧?”

    “你似乎知道点什么?”狄安没有直接回答孙三的提问,而是岔开话题问道。他的脸上虽依然挂着一副懒散的笑容,可是却使得孙三心头不由一紧,孙三知道在这种目光的注视下,最好不要犯傻耍些花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