照拂殿里的山茶花开的正盛.一盆盆花泥由宫内的太监们.从宫外运了进來.就见一个小太监正挑着一担花土.从梨花朵朵的zi梨殿路过.忽听得清脆如银铃般的声音从后面响起.“小德子.把你肩上的斗放下吧.”

    八公主殷梨白身穿一件轻纱质地的米白色广袖罗裙.额前细穗般的玉珠轻轻摇动.她有着一双杏子眼.仿若注满泉水的眼窝.看的人心神荡漾.她冲着已回头的小太监微微一笑.随手拿着一本辞赋.走上前來.

    “参见八公主.这是内侍监大人的吩咐.要赶紧给照拂殿送去的.”小德子有些为难.他苦笑道.

    “一担花泥而已.大不了你再去挑一担.”殷梨白作势要上前去抢.“再说了.这宫里还沒有本公主要不來的玩意儿.”

    “公主殿下若是要新鲜的花泥.卑职这就去取些回來.”來人书生气十足.但却穿着公公的服饰.只听得殷梨白忽而急咳了一声.她立刻摆摆手示意道.赶紧走.小德子侥幸躲过一劫.继续沿着宫道向目的地照拂殿走去.

    江煜城的面部表情沒有丝毫变化.他自从上次在鬼工当铺被这个八公主拐到宫中之后.他是厨子也当过.杂工也当过.眼下的身份.也就成了殷梨白的随侍假太监.又称书童.

    “你不在屋里完成太傅大人布置的学课.擅自出來作甚.”殷梨白抢先发文.她坚决不会给來人任何询问的理由.

    “已温完书.公主可以去检查一下.”江煜城不由伸了伸懒腰.他轻捶了捶腰部的位置.许是在桌案前坐久了.腰有些痛.

    殷梨白是一个天生的好事女鬼.她见这小子学识不错.自然不能荒废.不但孔太傅布置的学课全部交给了他.就是平常一些作画作诗的职责也尽数落到了江煜城的身上.只因她带回江煜城的时候.宫中风声不紧.神不知鬼不觉将江家小子摇身一变.变成八公主的随侍太监.名头不小呢.

    一阵清香扑鼻.若说方才梨白口中的太傅大人是太子太傅.那么现在迎面缓步而來的就是她最为欣赏的太子少保了.

    來人看不出年岁.却有着一双热情的眼.他手中摇着一柄纸扇.忽而将扇面拍在手中.从腰间取下一个竹灯笼晃了晃.“八公主.卑职可是寻遍了整个沱沱江.才在小墨峡的山脚.找到这只红头蟋蟀.”

    “掠影.你切莫骗我.”殷梨白玩心颇重.蹦跳夺下北掠影手中晃着的竹笼子.就见那只蟋蟀头大.腿壮.一看就是上好的品种.

    “怎样.心动了.”身为西蜀太子少保的北掠影一脸讪讪然.他看了看那已退到殷梨白身后的江煜城.兴致盎然地说道.“既然心动了.就拿说好的东西來换.”

    “咳咳.本公主又沒有输.自然是要验验货才知道这东西怎么样.”殷梨白抵死不认账.她顺手将竹笼子踹到袖子里.抬脚朝着zi梨殿里的亭走去.

    她走了几步.见北掠影只是站在那里.沒有走上前的意思.冲着身后的江煜城小声嘀咕了几句.就见江家小子不急不缓地走到北掠影的身边.“北少保要那令牌.还须得听从八殿下的安排.“

    “我自然沒有说不听.”北掠影神色较之在水牢临沧的时候.清减了不少.在西蜀皇宫不过半年有余.他凝了凝神.眯着眼看向已坐定在亭里的殷梨白.好一个玩心颇重的八公主.待他拿到了叠翠山庄的腰牌.就能将师父给救出來了.

    正当两只蟋蟀斗的酣畅淋漓.殷梨白眼瞅着山大王将新來的红将军给斗出去.从zi金宫外传來的凌乱声响.却是打破了zi梨殿中的平衡.

    江煜城点点头.朝殿门的方向行去.就见一个慌慌张张.疾跑中的小宫婢.被他一手抓住.“出什么事了.跑的这样急.”

    “zi微宫的那位快不行了.小的正要去通知陛下……”小宫婢说道.虽迎面飘來阵阵凉爽的春风.可是小宫婢的脸颊还是被汗水打湿.

    “凝妃……”只听得殷梨白已走到殿门前.她招手让那宫婢离开.却是将江煜城拉了进來.“与我们无关.继续逗蟋蟀.”

    “你这人怎么这样呢.那人好歹是你的亲人……”江煜城酸腐气息又一次显现出來.他满嘴的礼仪道德就要全部劈头盖脸地砸向殷梨白的方向.却听得下面的话.再不敢言语.

    “你又怎么会知道年逾六旬的苏凝儿整整大父皇十岁.她不过是前朝废妃.就因跟父皇一夜云雨.竟是一朝荣华加身.不但沒有了废妃之称.还给父皇生了一个公主.殷家的长公主就是苏凝儿的孩子.你以为我不敬重她么.只是你不了解皇族的事情罢了.于是.我也确实不需要跟你多做什么解释……”

    殷梨白闷闷地说完.但见木头桩子般的江煜城还沒有动作.她伸手要去拉.却是拉了个空.

    “你这小子.还别不识好歹……”殷梨白自然是最受皇帝宠爱的八公主.哪里受过这般的无视.但见北掠影那边等的着急.而瓷碗里的胜负也已分明.只见红将军不但反败为胜.还把山大王的一只粗壮大腿儿给咬下了半截儿.

    北掠影清咳一声.若无其事地将瓷碗儿中的红将军重新丢到地上.他大声嚷嚷.“哎呦.不好.红将军逃了……”

    还在跟江煜城拉扯的殷梨白这厢一听.顿时心急如焚.那可是墨峡深处上好的蟋蟀啊.就这么跑了.可怎么行.

    “北掠影.别动.在……在你脚下.”殷梨白眼尖.却也看见了那蟋蟀所站的位置.她小心地猫着腰就要上前去捉.

    “阿嚏……”北掠影十分不恰时机地一个喷嚏.伴随着巨大的响声.还有脚下自然而然的跺脚反应.

    殷梨白顿时面色惨白.极好看的杏子眼瞬间垂了下來.很是闹心的纠结着.下一刻竟然是死死拽住北掠影的衣襟领.“还我蟋蟀.”

    “公主只要把那牌子给在下.且不要说小墨峡.就是大墨峡.臣也翻个遍.为公主寻得最好的玩宠.”北掠影说道.但见女子沒有动容.他又想上前一步接着说.却是见到殿门前已被围的里三层外三层.‘

    江煜城不解地看向涌进來的宫女太监们.他的脸也是黑到了极点.许是刚才沒有关宫门.才让这些无端挤进來的下人们如此随意.

    “你们这是要造反吗.”殷梨白已走到人群中间.众人见竟然是八公主.连忙在原地下跪.其中有一个人.梨白是识得的.那个去而复返的小德子.倒是沒有挑着花泥了.

    “回公主.小的们不敢啊.我们是照拂殿的.那人遣散了我们一干侍婢.说是半日内不能进院子.于是.我们只是在zi梨殿停留片刻.沒有打扰殿下休息的意思.”就连随身服侍的千冷也被撵了出來.殷梨白笑笑.那个在照拂殿.休息许久的陌生女子.除了千冷和殷十一.就再也沒有人见过.什么都在房中进行.倒是让旁人不想怀疑都不成.

    “你说.刚才不是还给照拂殿添花泥呢.怎么就被赶出來了.小德子.你说.”殷梨白说道.她自然忽略掉千冷无关紧要的回话.

    “这个.公主……”小德子不敢言声.他们都得了殷十一座下唐乐然给的药丸.若是说了不该说的话.他们体内的守诺蛊就会开始反噬.他们只是普通的宫人.不能说的自然不会说.

    殷梨白瞅出了一丝不对劲.她见沒有一个人敢回话.又见北掠影仍在身边.她不由笑道.“兴许.比红将军更好玩的事情來了.北少保要一同前去不.“

    “梨白……”江煜城意外地唤了声八公主的闺名.却是被回了一个狠狠的眼神.“你待在这给我守着zi梨殿.若是父皇下朝回來沒看见我.你知道该怎么回答啊.”

    做这等有趣的事.可不能带一个无趣的人.比如探探照拂殿的墙角跟.比如江煜城这个书呆子.

    北掠影沒有拒绝.他从临沧出來之后.还真是鲜为人知的沒有参与江湖上过多的纷争.若说人生有机遇的话.那么他算是运气好的那一个了.且不说混入了皇族.还换了一个颇为体面的官职.

    太子少保.地位仅次于位高权重的太子太傅和太子太保.

    只因他的七绝剑法浑然天成.殷慕期的小闺女巧巧只在集市上看了一眼北掠影见义勇为.剑尖直指盗贼.一招不多一招不少.只是衣衫破了点.身形瘦了点.

    巧巧从小就是一个善良的孩子.寻常小孩要不來的东西.她只要撒个娇.逗逗太子老爹的开心.她就可以得偿所愿.北掠影因此成了太子的座下少保.平日里只能在宫中行走.偶尔出宫也是要有侍卫跟随.剩下的.就是去柳家.教教小姑娘剑法.

    于是八公主主动邀约前往.他北掠影断沒有拒绝的道理.剑眉星目般的男子点点头.就随着八公主一同前往.

    照拂殿的中.苦苦的药味万分浓郁.即便紧紧关上大门.厚重的草药味还是能够从门缝中一缕一缕地飘出來.

    “嗯……”一声上扬的闷哼.沉沉的响起.同时而起的还有一阵积蓄已久的掌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