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渊的相貌.就算化成灰.蓝末也认识.于是当他上前将众人遣散开去的时候.蓝末当然也就猜到了.有些纠结的小十一殿下.沒准就窝在哪个角落偷偷看着这一出.偶然发生的事件.倒是让蓝末看出殷十一是一个热心肠的人.

    只是.为何有时也爱装酷呢.蓝末轻笑转身.就要带着江煜城沿着街道的另一角走开.

    “蓝末.你等下我.”江煜城从包袱中取出一件外衣.就朝着人群中走去.

    蓝末这回沒有拦着.她凝神望向李渊站着的方向.他的身体很高大.只微微侧立.就遮住了地上女子的半个肩膀.

    李渊本來丢了几个碎银子就要离开.却是迟迟不能从女子的相貌中移开.正是在这踌躇的一瞬间.江煜城这个傻小子的暖衣.已经披到了衣衫褴褛的女子身上.

    “这位姑娘.在下多出一件御寒的衣裳.你且用着吧.反正我要去南边.也用不上了.”江煜城在众人面前蹲下.他从女子略有些迟疑的神态中看到了意外.不过冬末施衣.不值得惦念.他已微笑着起身.朝着來时的方向默默走去.

    地上的女子本还在发愣.见给暖衣的江煜城只说了一句.转身就走.她一改方才的蛮横不讲理.起身就要追去.暖衣下方的一只手臂却是被李渊牢牢握住.“臣以为.梨白殿下不应追过去.”

    “你别捉我.”殷梨白微微嗔怒道.她的视线所及之处.正是江煜城跟蓝末的相会合的拐角.她试图将手从李渊手中挣开.只是徒劳.李渊面无表情.他的身子呈现浅浅的弓形.只能恭敬地任由任性的八公主继续玩命挣扎.

    本來围在此处观看小乞丐被流氓调戏的场面.顿时因为李渊的见义勇为.给冷了场.眼瞧着人们纷纷四散开來.殷慕已从带有飘窗的古朴客栈缓步而下.他的目光透澈.看向最为父皇看重的八姐.竟然就是方才楼下被驱赶的小乞丐.也是不解地皱起了眉头.

    “八姐何以这身装扮.”殷慕沒有取笑的意思.在西蜀的皇宫中.她跟他.绝对是唯一的存在.不说母族的原因.单是享有荷州封地.唯一进夫子庙与男子一同读书.这两点.就令聪慧的八公主在西蜀皇宫远胜其他公主一筹.

    殷慕的姐姐就不用说了.大大咧咧沒有正型儿.长公主殷梨珞又因年岁大.早已出嫁.所以.也在通芜的公主府远离皇宫.跟皇帝老爹也沒有什么往來.于是殷梨白受到皇帝老爹的宠爱.也不是沒有原因的.

    殷梨白当然不会立刻回答十一的问題.因为她焦急的神态中已经无不说明.她此刻内心的恼怒.“我说十一.你们很闲么.上次跟父皇在青楼就想告诫你.不要总是流连烟花之地的脂粉香气.男人.就要阳刚一点.在战争中锻炼自己.还有.不要有事沒事坐在客栈里喝茶.而且.也不要总是管别人的闲事.“

    一通话说完.殷梨白顿感神清气爽.李渊的手早已放开.默立在殷十一的身后.再观八公主.她自知十一弟沒有理由反驳.拢了拢肩上的衣衫.小声警告了一句.“夫子说了.本公主若是完成了这个榜題.可以提前从夫子庙功德圆满.”

    “十一弟愿意同八姐分担榜題.”殷慕笑的万分洒脱.男子的衣衫上沾了一片纷纷扬扬的飞絮.只见殷梨白忽而一本正经道.“论市井小民对待乞丐的行为与动作.”

    “哈哈.夫子庙许久未去.竟是比先前有趣了许多.”殷十一捧腹大笑.却是看见殷梨白有些尴尬的神情.

    她抿了抿嘴唇.手指放到唇边.小声嘱咐道.“咳咳.父皇还不知道我出宫了.这是秘密.”

    “一定保密.”殷慕邪气地勾起嘴角.一改方才正色的模样.“只是.你学堂里常玩的蟋蟀.记得给我留几只.”

    殷梨白不免有些气结.她的十一弟在旁人眼中.那是天才.是神童的存在.本來还有三年才可以完成的夫子学识.竟是提前三年就读完出來.更不要说在唐门和柳门学的一身武艺了.只是.众人皆看到他的风采.却不知.真正的十一弟也是极其贪玩的.

    “我让北少保给你留几只就是.”殷梨白不再纠缠.她见那两道人影早就消失于拐角处.不免想暗自去追.她做告辞状.再不管身后投來的隐晦目光.

    李渊拱手上前.刚毅地神情顿时在面上显现.“卑职派人跟着公主.”

    “不用.栖若已经跟去了.”殷慕手中捏着一方暖玉.这种黄田玉是极好的冰种玉.只有品位独特的人.才能识别出暖玉中的特别棉籽.“我们先去西巷的鬼工当铺.”

    鬼蜮城的來由甚是稀奇.蜀地原是四海八荒中的一处狭缝.因是困住了许多未能超度的亡魂.让狭窄的缝隙越发纵深.掌管地界的天神.恐怕此处直通天地而一分为二.于是.派了神兽镇守.为的就是将众鬼压制.久而久之.蜀中天险.唯有鬼蜮.

    蓝末的目光深.她的脸颊泛着红红的颜色.鬼蜮城若是沒有这么多台阶.她还是极其喜欢在这里來回走走的.只道是上山容易下山來.若不是从南空江北一路向上.打听到西边的尽头.是一位微雕高人的居所.她也不太愿意爬这上万层台阶.

    “问你一个问題.”蓝末闲來无聊.也就打趣道.“你在雅王府.究竟让夏至欠了什么情.竟是请我去救你.”

    “也沒什么.不过是让她躲过了一阵毒打.”江煜城说的了然于胸.蓝末沒再发问.不过是一顿打.就让那善良的丫头给记了这么久.可见雅王也不是存着心思來对付她.本想一笑了之.却是听见江煜城重重的一声叹气.“我也是听你说起.才知道.那雅王捉回來的也有江家人.”

    “那是你的家人?”蓝末睁大眼睛忽而反问.她现在还记得囚车中.眼神很明亮的晓晓对着自己笑.她虽沒有将他们一并带出來.却也在走到的时候好好交待了夏至.给他们安排一些打扫院落.轻松的活计.至少能好好的活着.也是好的.

    “不是.我來自东原的江家.西蜀的.早就跟我们沒有干系了.我只是不知道.东原的祸会蔓延到西蜀來.”江煜城双手捶着头.似是很恼怒从前的过往.只是蓝末也不知能怎么劝这个看似迷途的少年.也就一改口气.很潇洒地说道.“前尘往事莫回首.就算要回首.也先打下半壁江山再说.”

    江煜城听出蓝末调侃的话语.这个女侠真是时刻不忘逗点乐子.只是.他每每想起在东原城迅速崛起的一霸.还有自己侥幸从水路中逃脱.才暂且沒有死在那一场火势中.他一旦回想就心有余悸.

    上官小楼.他想在沒有找到寻仇的方式之前.他一定会记着这个名字.

    只是.两人有说有笑前行.却是各想各的事的时候.八公主殷梨白带着四名贴身死士在身后遥遥追赶.也是猜出了两个身影的目的地.一天只接九单生意的鬼工当铺.

    说來.这个鬼工当铺的掌柜据传有一手绝活儿.如果说栖若的本领是制造机关.那么这位当铺掌柜的本事就是模仿任何可以模仿的制造物.大到机关.小到器物.

    所以.也不得不说.他一天只接九单生意的原因了.因为他自己本身就是一个活化石.每一样沒有去除杂质的玉石.里面藏着的是瑰宝还是石头.只有经过他的手.就能雕琢出來.于是.皇族之间除了斗蟋蟀风靡.就是这成本小.收益高的赌石了.

    殷梨白已换上了一身绛红色的短袄马裤.运着轻功与四名死士远远跟在那两个身影的背后.

    “公主殿下.不过是两个平民.犯不着因为一件偶然施舍的衣服.而继续追行.”张峰作为死士统领.他有职责提醒公主殿下的荒诞之举.

    “你知道我为什么只带上你们四个人么.”殷梨白眼神一直聚集在江煜城身侧的背影上.“那是信任你们.本來一件衣裳确实沒有什么让我注意的.但你看那旁侧人的靴子.那么小.定然是一个女人.”

    张峰的脸色立刻暗了下來.八公主殿下有多久沒有吃过醋了.自从北胡的世子龙炎洛偶然与八公主祝酒.仿佛.公主殿下已经忘记醋味为何物了.眼下那个穷小子.不过是随意披了件破衣裳给公主.公主的爱心又泛滥了.

    常年混迹于山林之中的蓝末.任何时候都不会忘记.时刻会成为丛林中野兽猎物的她.需要保持的警惕.于是.当不属于台阶上两人的气息与步伐.在身后小心的响起.蓝末有那么一刻.是想用一招解决跟在身后不分敌我的陌生人.

    只是.但见身边江煜城一副弱不禁风的书生样.她就知道.带他去找鬼工师傅.绝对不是什么明智的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