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思掀开将后院和前厅分开的海水珠帘.蓝末走进人潮拥挤的前厅.正中是一个约七尺高的赤红楼台.上面安放着一只琵琶和一座玉石筝.楼台的正前方是三层高的雕龙台座.台座两旁有四根吉祥的龙凤立柱屹立在此.

    蓝末留心瞅见.刚才那位真正的苗杉姑娘.正十分怨念的手执一枚琵琶.站在楼台的后面.独自拨弄着弹片.

    “栖若.我能过去一下么.”蓝末伸出一根手指.轻轻指向后台的方向.试图用笑意打消冷若冰霜女子的戒心.

    只是蓝末话音刚落.栖若连头都沒有抬.就念了一句.“跟着我别乱跑.”

    这就是曾经叱诧后唐风云的女杀手末.但凡诛杀一人都会留下一枚末字扇坠的她.只是现在的她.却只能任人摆布.

    虎落平阳被犬欺.说的就是蓝末.她沒有三头六臂.也不能被一个丫头片子给困在此处.蓝末一问是试探.二问显然不是.

    栖若却好似能够洞察蓝末的心思.她反手握住蓝末的手.一只尖锐的利器正静静地迫上了蓝末的腰间.“我不会再提醒第三次.我也不会有足够的耐心.”

    蓝末的心被激了一下.只是一瞬间.她抬眼看向正前方时.眉间展现出轻松的神情.绛红色的唇面突然间泛着耀眼的光芒.

    因为.当你想着什么人的时候.那么这个人总是会在最适当的时机.恰好出现.

    于是.当蓝末疲于跟面前的冰块脸继续纠缠时.小十一带着几个陌生人进來.蓝末就揣测.她的机会來了.

    跟着小十一进來的有三人.一个风度翩翩.头发由着一根墨簪轻盈束起.面若冠玉的男人.两颊略显苍白.却有着玉般剔透的质感.蓝末见此.竟是瞧出此人跟殷慕有几分神似.断定是另一位皇族中人.

    而微微侧行在殷慕前方的男人.年纪就偏大一些.再观那人身后跟着的下人.竟是瞧不出年龄的存在.那下人倒不是说长的有多么出众.穿着有多么的华丽.只因蓝末熟知易容术.也就猜测到这下人虽是男人的装扮.也未必真是个男人.

    “你.现在上去.”栖若面朝蓝末.一手指向楼台琵琶摆放的位置.冷冷吩咐道.见蓝末沒有动作.不由又催促了一声.“你是歌姬.理应此刻上台.”

    “什么.”蓝末登时有种上天不能.下地不能的挫败感.又唱.这西蜀国是歌都么.但凡來这里就要先吼一嗓子.才有活下去的资本么.蓝末连连摇头.斗笠上的面纱瞬时也被风儿吹开.面纱下女子绝美的容颜依稀可见.就见坐在一楼观望的十一恰巧匆匆掠过.

    一叠莲蓉酥.摆放在殷慕和年长男人之间.小侍婢奉了几杯茶.就远远的退了下來.只听得紧挨着年长男人另一边的玉面少年说道.“这就是十一弟喜欢的女子.看样子还是一个异国美娇娘.”

    “七哥若是喜欢.十一不介意也帮七哥寻一个.”殷慕面上浮起一阵不容察觉的冷意.他的话说的平淡.却是不容一丝侵犯.

    “且先看了再说.那厚厚的面纱也不摘了去.可是影响欣赏.”西蜀七皇子.殷慕叶绝对是完全纨绔的存在.因着一副得天独厚的皮相.且不说引得鬼蜮城十家闺蠢蠢欲动.就是那嫁了人的.也会懊悔沒有跟慕叶皇子发生一段情.而了恨残生.

    人的相貌绝对是其次.这是殷慕叶常说的话.因为他可不是单靠皮相赢得众多姑娘的芳心的.他必然.懂三个字.女人心.

    “是么.”年长的男人总是给人一种不怒自威的威严震撼.他一手捋着茶碗里的茶叶末子.一手轻摇着一方江山纸扇.性情平稳.分不出喜怒.

    “不敢欺瞒.”殷慕头微低.皱眉想了片刻.终是把后面两个字言出.“父皇.”

    殷非物手中的茶盖猛然盖上.他万分从容地看向走上楼台的姑娘.摘下面纱斗笠.女子秀丽的容颜尽数落入在场所有男人的眼中.有的默默点头.有的看了蓝末略显清瘦的身材之后.略微摇头.而更多数的人.眼中除了诧异.再看不到别的东西.

    蓝末长吸一口气.儿时的歌谣还存在于记忆中.索性豁出去了.來首童谣.震一震这些寻开心的公子哥儿们.不由轻笑.手抚上琵琶弦.暗暗想道.至于本來拿她当诱饵的殷慕.就不要怪我嘴下无情了.

    遂看了眼在后台仍在调试琵琶音准的苗杉.她时不时咳嗽.眼下传上风寒的看样子是她.

    “苗杉.”蓝末已坐好.台下仍旧如赶集.她疑问道.

    “是的.”苗杉点点头.仔仔细细看清楚蓝末.她越看眉头越紧.“你就是害顾宛大人去做大牢的.冒充我的女人.”

    “你说的沒错.”蓝末不能再耽搁.眼下能不能成.就靠这个琵琶怨女了.“等等.你说顾宛坐牢了.他不是被赦免了吗.怎么会……“

    “不用假惺惺了.一个陌生偷渡客.能够攀上皇族最贵气的一条枝干.你的心思真是不可小觑.”苗杉不知不觉将心中的想法道出.不过蓝末一点儿都不生气.眼下苗杉显然成了满花坊列位姑娘的眼中钉.肉中刺.

    在青楼女子们浅薄的意识里.就算苗杉沒有被十一皇子看中.那也是上过了殷十一画舫的女人.能跟皇族贵戚扯上关系的女人.向來都是有点本事的.

    “你帮我唱.如何.”蓝末不再理苗杉的质问.她已从腰间取出一个上好的玲珑翡翠.放在视财如命的苗杉眼前晃了晃.其实这物件.还是十一画舫上.那首饰盒里的.蓝末本嫌他沉.不肯带.后來千思趁着蓝末小睡.将龙纹玉符系在了蓝末的腰带上.这才得以让蓝末掌握了主动权.“我觉得.你答应沒事.因为.我只需糊弄这一次就够了.”

    于是.当众人以为蓝末在后台羞答答准备的时候.随后抱着琵琶在楼台正中坐下的时候.她的手指在琴上轻轻拨动.嘴巴一张一合.就像真的在说话一样.

    余音绕梁三日不绝于缕.

    至少除了西蜀的七皇子不这么认为以外.所有人都被蓝末甜甜的嗓音迷倒.

    这曲儿唱的是.一个负心郎狠心弃下结发妻子.娶了一个公主老婆的俗套故事.只是故事用唱曲儿的形式.是有那么点新意.

    “唱的还行.”殷非物睥睨天下的神情.什么时候都很受用.他是一代帝王.他又怎么瞧不出站在戏台上的人.是几大国潜心通缉的朝廷钦犯.“不过你只是迷恋歌姬的声音.不如把她赎回王府.做一个小小的家奴.”

    “父皇这是怀疑儿子的诚心.”殷慕正色道.一道浅浅的眼纹在眼角散开.

    “我不是怀疑你.”殷非物的眼眸子很黑.他今年五十有余.该是退位的年龄了.只是.他一心想观望列位皇子的表现.却总是被他们一个一个荒诞行径.弄的不知该如何判定.“我是怀疑她.”

    不是只有殷非物看见蓝末假唱.但凡有点常识的人都能看出來.蓝末的嘴型动的毫无章法.

    假装唱曲儿.厉害程度绝对不亚于祁小谷折磨她时用的刑具.

    “听海的正主儿赏银五百两.请姑娘前去唱曲儿.”青楼里的伙计正大声吆喝着最新的消息.就见殷慕等人皆是沒有预先准备.同时看去.那一方不沾尘世的风水宝地.

    “一楼雅座包厢的客人掷金五百两.请姑娘來此.”另一个伙计甩着托盘.在上空中玩出花式丢盘技巧.

    蓝末早已冲着身后台下的苗杉努了努嘴.她不屑道.“你唱的曲儿已值百金了.”

    然而.满花坊因一个歌姬.而漫天叫价的场面.已经许久未有过了.当从二楼雅间传來的小二吼声.却是让两处的人.都不自觉地在心里言了一句.难不成都这样了还能硬撑下去.

    “二楼雅间的慕容公子.赏金千两.邀请姑娘上來对藏头诗.”小二这一声喊.似乎算是初战告捷.

    慕容公子.殷慕拧着川子眉.神色迥异.回眼看向那二楼的雅间之时.突然从里屋探身出來.一身器宇轩昂的装扮.全然沒有在南空江的竹排上.那般玩世不恭的模样.他只是随意的将软滑的袖子轻轻掠过前方的木栏杆.就甚是意味深长地看向坐在楼台上的蓝末.

    一时满花坊正厅聚集了好多人.那些搂着姑娘的大爷们.也都纷纷站在底下仰望这位从头到脚沒有金主儿样的正经男人.怎么拿出一千两赤金票据.來买下这个姑娘的一首曲儿.

    南空江北的雅王府.今日注定不凡.且不说雅王殷慕容一时借着三分酒意.听到门口有人在用真金白银喊话买曲儿.他这劲儿一上來.就出來凑了个热闹.

    满花坊的规矩.但凡客人叫了价.在半柱香的时间内.沒有客人喊出更高的价格.那么这个人必须要把银子付了.才能好好享用满花坊的姑娘们.

    只是.蓝末抬眼看向那僵立在楼之上的男人之时.她立刻看清楚了.那喊出一千两赤金的白痴是谁.南空江北只有一座王爷府邸.那必然是雅王殷慕容的所在.

    蓝末不由摇摇头.看向仍然沒有掏出银票付钱的殷慕容.一阵悲悯天人的感觉油然而生.大爷你沒钱瞎叫唤什么呢.这不是给小十一添堵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