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清流于三日后抵达龙城,卧龙关依靠其独特的地理位置养活了一方水土,如今祸水已息,满目疮痍,路边皆是埋在淤泥中的骸骨,可谓损失惨重,真实情况比他想象中还严重许多。

    “龙城县令徐光川,恭迎连世子大驾!”

    连清流坐在马上看了徐光川一眼,淡淡的说:“徐大人不必多礼,你我同为朝廷办事,不用在意此等小节。”

    “连世子一路奔波辛苦了,下官已为世子安排好了行院,您..........”

    “这个不急,徐大人还是先领我去各处看看吧。”

    徐光川身形一顿,抬头看了连清流一眼,见他面色疲惫,眼中却透着难以拒绝的威严,凛了凛心神,恭声道:“是”。

    龙城算得上江南地区,以往这个时候正是杨柳飞絮满天的时节,不想一场大雨将美景尽数毁去,连清流目光所及之处只剩水天茫茫的一片,倾城绝景被掩在污秽之中,再不见生机。

    他眸中一痛,天灾无情,黎民又怎不无辜,更何况这天灾中又是加了七分**,此时的龙城若想恢复以往的安乐,怕是要多费些时日了。

    连清流蓦地握紧了手中的缰绳,额上青筋骤起,看着徐光川冷声问:“徐大人,本世子若没记错,卧龙关的堤坝几个月前曾修缮过一次,为何仅一场大雨便塌了?”

    徐光川顿时打了一个激灵,站在一旁低下头唯唯诺诺的说:“回连世子的话,此事下官也觉得奇怪,只是前几日一直忙着除水患,堤坝之事还没来得及细查。”

    “本世子奉皇上之命来龙城,一为修复百姓家园,二为调查实情,既然徐大人还没查,稍后我们便一起去看看到底是何缘故。”

    连清流冷哼了一声,一双温目再不复以往的儒雅。

    徐光川本就是胆小怕事之徒,连清流虽年轻,可在京都那个政治中心自小磨砺着,心机智谋比他高了岂止一等,他查不出什么,不代表连清流查不出什么,想及此,他一时冷汗连连,颤着手抚了抚额头,再不敢说一句话。

    京都繁华之地,连清澄坐在沉仙阁的雅间静静的看着从龙城传回来的信,看罢将信往桌子上一摔,眯眼冷笑道:“好一个柳慕贤!”

    凤归邪静默的望了她一眼,伸手拿过那信看了看,面上倒是没有她那般激动。

    “也不算全是坏事,起码他派去的那些人及时将水隔断在阳城里面,不然,南夷此刻怕是已出兵了。”

    “哼,以前我不清楚,现在知道了阳城与南夷边界还隔着一座九龙山,水怎么可能会流过界,况且他心里只怕比你我还清楚,如今根本就不适合兴兵,别看三子夺位,大昌内部还没到分崩离析的地步,他无论如何也会等到凤归宇登基。”

    凤归邪狭长的狸目微微眯起,扬着唇角笑道:“虽然我们还不清楚他到底想干什么,但也不是全然没有主动权,这中间还是有一个凤归瑕的。”

    连清澄静了一瞬,抬眸看着他问:“你猜皇上暗中会派谁去龙城?”

    凤归邪运功碎了手中的信,漫不经心道:“父皇有心想探一探连王府的实力,我们何必深究那人是谁,若不遂了他的意,躲过这一次,你当下一次还能躲?”

    “也是”,连清澄闻言嗤笑,“我三日前已经跟大哥传信了,皇上是何用意他此前也猜了个七八分,这次回京,想必会让皇上很满意的。”

    凤归邪淡淡的笑了笑没有说话,连清澄也闭了嘴,拿起肃羽放在软榻上的书百无聊赖的看起来,香炉里熏烟缕缕升起,空中弥漫着一股清淡的气味。

    一盏茶过后,隔壁的房间传出轻微的推门声,连清澄水目一动,拿开书看向凤归邪状作不经意的问:“柳无庸的疯病快被你皇姐治好了吧?”

    “嗯,听说已好了大半,如今待在丞相府老老实实的,与之前的做派倒是大相径庭。”

    连清澄撇嘴,“这柳家人的命是不是太好了一些。”

    凤归邪阖起眸子轻笑,“祸害遗千年,若柳氏一直都规规矩矩的,你我岂不是会少很多乐趣。”

    “那倒是”,连清澄眉眼一弯,躺到软榻上将书盖到了脸上,嘴里呜囔道:“不过你自小被他们害的那么惨,此等祸害还是早日遁地的好。”

    凤归邪心神一动,狸眸顺着她脸上的书一直看到她的两片樱瓣,嘴上蓦然一笑,感动难以言明。

    连清澄蓦地似想起了什么,复坐起身子看着他问:“凤凰,你说有没有办法让柳无庸一直这么疯下去?”

    凤归邪眸光一闪,有什么东西悄然划过,快的让她来不及捕捉便蹴然消失,只见他点了点头,轻声说:“有”。

    “那便行了,虽然答应了让你皇姐救人,可也得看柳无庸有没有那个命。”

    凤归邪闻言淡哂,“不管是疯是傻,他终究是个无关紧要的人,你真当他在这天下的棋局中能掀起什么浪?”

    连清澄不以为然的撇撇嘴,温声道:“虽然对我们无关紧要,可却是柳慕贤的命根子,他不让我好过,我焉能让他好过,柳无庸傻了,起码还能挫一挫柳慕贤的锐气,人老了还惦记那么多东西,也不怕给自己压死。”

    “呵呵,也许他乐此不疲呢。”

    两人谈笑间,一道黑影突然从窗外飞进来,恭恭敬敬的跪在凤归邪面前。

    “主子”。

    “什么事”。

    凤归邪拿起桌子上的水壶倒了一杯茶,神色淡淡的没有看来人。

    “宫里传来消息,太后明日要去自在山祈福,一为皇上龙体,二为龙城受苦受难的百姓。”

    “我知道了,退下吧。”

    那人得令,刚要转身飞走,一记掌风却突然向他扑来,他身形一闪躲过去,面目无色的看着软榻上的人问:“三公子,属下不知这是什么意思?”

    连清澄拍了拍手下榻,缓步向他走过来,心情大好的说:“千仇啊,我总共也没见你几次,你怎么每次都是这副呆木头脸,笑一笑会死吗?”

    千仇握紧了手中的佩剑,却是低下头没有说话。

    连清澄轻“嗯”一声,站在他面前,一只手覆上他的肩膀,犹如泰山压顶之势,千仇面不改色的生生应下,唇瓣依旧抿成一条线。

    半晌,连清澄收回手赞赏道:“不错,配的上当你家主子的隐卫。”

    千仇觉得自己受到了轻视,脸上终于有了一丝怒意,低沉着声音说:“三公子若是试探属下武功的,未免太小看了属下一些。”

    连清澄大“哈”一声,指着他的脸看向凤归邪说:“看见没有,这会儿是不是顺眼多了,也像个有气儿的人,天天跟着你不怒不笑的,脸都僵硬了吧。”

    凤归邪摇着头似有几分无奈的笑了笑,应承着她的话说:“嗯,也就澄儿有这等本事。”

    千仇诧异的抬起头看了连清澄一眼,眸中带着半分不解。

    “看着我做什么,你没事干了?还是,你想待在这陪我玩儿会?本公子正巧很久没跟别人练过手了。”

    连清澄瞪着他,装作要打架似的动了动拳头。

    千仇闻言一怔,连凤归邪的脸色都没看脚步一闪便消失的无影无踪,连清澄连他一根头发丝都没碰到就眼睁睁看着他遛了,顿时气得咬牙,“你怎么教了个这么不知趣的?”

    凤归邪轻笑,“不是你让他走的吗,难道他还真不情不愿的留下来给你当靶子练?”

    连清澄不悦的哼了哼,走到他身边一屁股坐下,“你不跟我打,好不容易来了个比我武功高的,我不趁机偷学两招,难不成日后等着被人欺负?”

    “放心,有我在,没人敢动你。”

    凤归邪宠溺的笑了笑,递过去一杯茶给她消气,目中难掩温柔。

    连清澄拿过杯子喝了一口,神思一闪,突然俯过身子压低声音问:“你说有办法让柳无庸继续疯下去,到底是什么办法?”

    凤归邪抿起唇,神神秘秘的说:“天机不可泄露”。

    “切,故意吊本公子胃口”,她翻了个白眼,旋即正色道:“那什么时候动手,也好让我去观摩观摩。”

    “明天,你放心,明天不止你,整座京都城的人都会看见。”

    连清澄闻言一怔,“明天?明天不是太后去自在山祈福吗,难道你想........”

    凤归邪伸手拍了一下她的头,不轻不重,却让她及时住了嘴。

    “小丫头,想那么多,脑袋不疼?”

    连清澄捂着头不满的瞪了他一眼,嘟嘴道:“是被你拍的疼,再说我哪里小了,你眼睛蒙猪油了。”

    凤归邪听她骂他,不怒反笑,眼睛将她从头到脚看了个遍,最后停在她胸前的一马平川上,“年龄小,该有的东西也没有,不是小是什么?”

    “凤归邪,你胆子长肥了是不是!”

    连清澄这次是真怒了,拍着桌子站起来颤巍巍的指着他,当她听不懂他话里的意思是不是,敢说她胸小,她想长成这样的吗?

    “呦,怎么了,我这站在门口就闻到了一股硝烟味儿,准备干仗呢?”

    落雁一袭绿萝立在门前,脸上带着清浅的笑意。

    “你怎么来了,柳无庸不需要你这个救命恩人了?”

    连清澄收回手转过身面目不善的看着她,有一种人初识看似和谐,可越相处就越觉得不对卯,说的大概就是她和落雁。

    “没什么,就是来告诉你们一声,我要走了。”

    连清澄面色一变,看着她问:“走?去哪里?”

    落雁轻轻一笑,眼睛却是看向凤归邪,“回来这么久我也该去拜祭一下姑姑了,父王生前在郊外私设了一处别院,拜祭完姑姑后我想去那里住上一段日子,在这里总归是个打扰。”

    “都住了这么些天,怎么这会儿有这种觉悟了,还是,又准备背着我们干什么事?”

    连清澄似笑非笑的看着她,满脸的不信任,太后刚下令去自在山祈福,落雁转眼就要去拜祭荣华公主,谁都知道荣华公主死后一抔香魂葬进清水寺,而清水寺就在自在山上,她不相信她没有目的。

    凤归邪不等落雁回答,狸目淡淡的有些温凉,抢先说道:“也好,皇姐既然有意离开,我也不便多留,想来母妃在九泉下也会很高兴看见你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