繁华尘世,有太多的东西让人难忘,笔触不及,手尖不碰,于是只好挂在嘴边,刻进骨里。

    阮芳华随着领路的侍女走在宫道上,满目花锦充斥着眸子,整个人仿佛置身于天界,如梦如幻,她嘴角缓缓勾起一抹冷笑,后宫深院向来是一个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柳含语那点儿心机根本就不可能在宫里活下来,如今柳无庸已疯,若柳含语再有个好歹,只怕柳慕贤不气死也只剩下半条命了,少了这根支柱,看他柳氏一族还怎么在大昌立足。

    正私心想着,眼角余光蓦地瞥见一道白影,她面上浮起一抹绯色,微微低了头,见前方的侍女兀自走着不曾留意,脚尖一顿转了身匆匆向那白影跑去。

    “邪王!”

    阮芳华停在一株银杏旁低呼了一声,玉指捻在一片绿叶上踌躇不前。

    凤归邪闻声停下身,转过来神色淡淡的看了她一眼,沉声道:“阮小姐有事吗?”

    “我……太子妃邀臣女进宫作伴,领路的侍女却不小心被我跟丢了,不知邪王可否指下路……”

    她的音色很低,却带着少有的柔意,在凤归邪面前,变成了一个真正的大家闺秀。

    凤归邪听罢,微微眯起狸眸,唇边挂着一丝摄人的冷意,“以阮小姐的聪姿,还怕找不到去东宫的路吗?”

    “我”,阮芳华急应一声,似乎想辩解什么,话至嘴边却又忍了回去,她用力握着手中的丝绢,面色半含悲伤,“邪王心里,就是这么想小女的吗?”

    “阮小姐清楚自己的立场,又何必明知故问。”

    凤归邪阖起眸子,话中已经带了几分不悦,身形一动方要转身离去,耳边却又传来一道沉呼。

    “连清澄能助你夺位我也能做到,为什么你总是对我视而不见,明明我认识你那么早,十年了,你曾经,不是这般对我的。”

    “曾经?本王倒不记得阮小姐说的‘曾经’是什么样子了。”

    凤归邪一记冷笑,听在阮芳华耳中生生刺痛了她的心,眸底有一片湿润划过,她深吸一口气,踉跄两步轻颤着身体施礼告退,转过身,泪终究滑落。

    “爹的乖华儿,将来想做个什么样的女子啊?”

    年幼时,爹还不曾归顺于柳相,不过是在前朝因一首诗词得了荣华公主的赏识才得到一官半职,待她出生,那世间少有的奇女子早已消香玉损,爹把她抱在腿上,脸上带着慈爱,问了她那么一句话。

    要做什么样的女子,自然是一位德女子,古语常言“女子无才便是德”,她所求的便是这份简单。

    “华儿只想乖乖的,永远陪在爹身边。”

    哪知面前人的脸色突变,将她往地上一放,冷冷的哼了一声,“心存如此小志,倒是白白辱了你的名字。”

    她呆愣在地上不知所措,直到后来在爹的书房里看到那幅画像。

    一片痴心芳付荣华。

    原来,她的名字竟是这般缘由,知遇之恩,倒是让爹记了一辈子。

    阮芳华垂眸走在宫道上,脑海中尽是凤归邪的面孔,她不知道是从何时对那个人开始有了依恋,也许是第一次相见,也许是因为,他的身体里流着那位奇女子的血,她相信终有一日他定能蛟龙绝世,于是她尽心学习谋略之道,只为将来能与荣华公主比肩能入到他那双冷漠的狸目中,她以为只要主动亲近,一定能用自己的温柔触碰到他那双冰冷绝望的心,可是从什么时候起,他不再跟她说话,眼中也不再有她的影子了……

    “瞧瞧,本宫当是谁走路不长眼呢,原来是阮小姐,阮大人近来可好啊?”

    耳边蓦地传来一声冷嘲,阮芳华敛起眼角的泪渍,抬起头毫不示弱的看着面前人道:“臣女阮芳华见过年妃娘娘,回娘娘的话,家父一切安康。”

    “没事就好,才升了官,可千万要好好享享官福才是,别乌纱帽还没戴够反丢了命。”

    “娘娘提醒的是,臣女铭记在心,回府后定当转告家父。”

    阮芳华微微颔首,阴沉着眉角望向年玉婉,那张不再年轻的脸确实与爹书房里画中人有三分像,只是再像,也终究是一具皮囊罢了。

    “你干什么这般看着本宫。”

    年玉婉不满的瞪着她,心生不悦,这阮芳华与柳含语交好已久,今日进宫,定不是什么好事。

    “没什么,臣女这里也有一话想告知娘娘,不知当讲不当讲。”

    “说。”

    阮芳华抿唇暗笑,抬起头温声道:“年妃娘娘想必也知当日臣女落入荷花池险些溺死的事,家父追随柳相多年还只是一个小小的侍郎,实不相瞒,臣女与瑕王已是暗中之交,如今太子位尊,柳含语又有了身孕,若孩子平安产下,皇上的心岂不是要被柳氏一族全引了过去,为了瑕王的大统之路,娘娘该早做打算才是。”

    年玉婉意味深长的看着她,而后低笑道:“别以为本宫不知道你与柳含语的关系,你说的话凭什么让本宫相信。”

    “娘娘若怀疑臣女,尽可去瑕王那里求证,再不济,大可将臣女方才的话说于柳含语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