浩荡的队伍行至自在山上的温泉行宫时已是午时,因行宫只是玩乐之所,所以众人安睡的地方都安排在清水寺里。

    “许久不见,大师的身体依旧健朗”。

    凤无世合掌行了一个佛礼,大昌崇尚佛道,对僧侣异常尊重,了然大师又是这其中佼楚,自然有资格得一国之君如此对待。

    “生时无求,死前无惧,虔心我佛,方得长生。”

    了然双手合十神色平淡的看着凤无世,嘴角带着清浅的笑意。

    “这十六字箴言果然不错,只是朕这辈子,怕是难为了。”

    “膳食已准备好,各位施主安置好便用膳吧。”

    了然似乎并不想与凤无世多说什么,伸手示意一下,身后的众弟子便上前毕恭毕敬的领着各位大臣家眷去了各自的厢房。

    连清澄跟着一位小沙弥到自己房间时,见阮芳华与柳含语站在她对面低声说着什么,谈完了话,阮芳华轻轻推了推柳含语的手臂走了,行前还挑衅似的瞪了连清澄一眼,彼时她才知原来柳含语的房间恰好在她对面。

    未免,也太巧了些。

    她微微皱眉,摇着头推开门进房。

    水灵玉与阿二随后跟进来,刚放下手上的东西,见阿二欲打开行李要给连清澄铺床,水灵玉面上大骇忙推他出去。

    阿二忍无可忍,抓着她的手问:“你就这么讨厌我?”

    “我,哎,你到底出不出去?”

    “不出去!”

    阿二也是个真性情的人,就算她对他无丝毫情意,他也愿意这么默默的在她身边守着她,可如此刻意的疏远与拒绝就像一根刺一样扎在他心里,疼的他喘不上气。

    “公子,你还坐在那儿干什么,快让他出去。”

    水灵玉无奈,只好求助连清澄,可那人就像没注意到两人的动静一样,坐在椅子上凝目沉思着什么。

    水灵玉心上一急,拿起桌上的小茶杯朝连清澄扔过去,杯中的冷茶不偏不倚的恰好泼到她脸上。

    “谁敢谋杀本公子!”

    连清澄大惊,拍着椅子站起来,茶水顺着脸颊一滴滴流下,看起来甚是狼狈。

    水灵玉怔在原地,眼珠一转,指着阿二说:“公子,是他。”

    “我,我,公子”

    阿二欲哭无泪,想道出实情还得顾忌着公子会不会怪罪小玉,可这茶又着实不是他泼的,心里暗暗叫屈,低着头闷声道:“公子,是我。”

    “你觉得我好看吗?”

    连清澄走过来,似笑非笑的问道。

    阿二看的心里发慌,硬着头皮点了点头。

    “那,我和小玉,谁更好看?”

    这怎么比?

    阿二困顿的看着她,又看了看水灵玉,一咬牙,还是保命要紧。

    “公子好看”。

    “哦,所以,你只泼我不泼她,你嫉妒我长得比她好看。”

    “公子,我”

    阿二真的要哭了,这人脑子里装的到底是哪门子的歪理。

    “行了,我逗你的,本公子饿了,出去给我拿点儿吃的来。”

    连清澄淡笑,冲他挥挥手命他出去。

    阿二如释重负,逃也似的打开门,一转眼就没了影子。

    “还是公子有办法,这里面装的都是公子的私密物,若是被阿二发现了什么可不就糟了。”

    水灵玉佩服的看着她,走至一旁给她整理行李。

    “你要跟本公子学的东西还多着呢。”

    连清澄拿了一串葡萄躺到床上,得意的晃着二郎腿。

    房门蓦地被人叩响,水灵玉放下手上的东西走过去开门,见凤归邪浅笑吟吟的站在门口,忙施礼道:“参见邪王。”

    “本王来给你家公子送些膳食。”

    “可巧,公子方才还嚷嚷着饿呢。”

    水灵玉含笑接过他手上的食盒将里面的菜一一摆到桌子上,见两人似有话说,不等连清澄开口便悄悄退下了。

    “你这个丫鬟倒是机灵。”

    “你想要?可惜本公子舍不得给呢。”

    连清澄从床上下来,睨了凤归邪一眼,望着满桌子的佳肴口水直流,筷子都没拿直接伸手捏了一块儿红烧肉扔进嘴里。

    “嗯,好吃,这王爷的膳食就是跟我们不一样。”

    “呵呵,也不知你有多久未吃过沉仙阁的菜了,这是肃羽派人送到我那儿的。”

    凤归邪轻笑,见她吃的着急,起身给她盛了一碗汤。

    她也不客气,接过就喝,凤归邪柔目看着,半晌,才嗅出这屋内飘着的一丝清香,皱着眉问:“你燃了什么香?”

    连清澄放下碗闪着眸子淡哂,“味道特别吧?不过不是香,是熏纸。”

    “熏纸?”

    他不解的看她,连清澄眨了眨眼,起身走至床边拿出几张月白色的纸在他面前晃了晃,“喏,就是这个。”

    凤归邪拿过纸放至鼻间闻了闻,那股味道更浓了些,而这纸看上去却与寻常纸张并无差别,他将纸放在桌子上拉她坐下。

    “怎么就喜欢弄这些稀奇古怪的东西。”

    “你都说了嘛,我喜欢啊。”

    连清澄抿唇,执起筷子继续用膳。

    门外突然覆上一道清秀的身影,凤归邪狸眸一凛,以掌风打开房门。

    “啊!”

    阮芳华猝不及防的踉跄两步进来,见凤归邪也在,忙直起身整理了下衣装,冲他笑道:“原来邪王也在。”

    “嗯,阮小姐有事吗?”

    “方才在外面遇见连公子的随从四处找吃的,我正好从府中带了些糕点,没想到连公子已经吃上了。”

    阮芳华莞尔,走至桌前将篮子里的糕点拿出来放下。

    连清澄啃着鸡腿撇撇嘴,阮芳华拿来的东西,她可不敢吃。

    “阮小姐有心了,只是本公子这会儿已经吃饱了呢。”

    “无妨,有山珍美味在口,连公子自然吃不上这粗制糕点,当是芳华无事找事吧。”

    连清澄听着那凉薄的口吻,心里甚是不痛快,她不就是在没事找事吗,这次又没招惹她,怎么还找上门了。

    阮芳华见连清澄微微扭过脸不愿搭理自己,凤归邪也是一副波澜不动的神色,她敛着眸中的冷光凝起眉,慢腾腾的收拾着桌子上的篮子,手不动声色的拿走了一样东西掩在篮子底下,而后笑道:“柳小姐那儿还等着我过去,芳华就不打扰了,告辞。”

    “慢走不送”。

    连清澄盯着她的背影幽幽的说了一句。

    阮芳华的脚步顿了顿,背对着她冷笑,终有一日,我会让你求着送我。

    “怎么了?”

    阮芳华走后,凤归邪看着有些出神的连清澄,皱眉问道。

    连清澄摇头,咬牙说:“不对劲。”

    “什么不对劲?”

    “阮芳华刚刚,居然没有看你”。

    凤归邪闻言轻笑,“这有什么可奇怪的。”

    “你觉得没什么,可我相信我的直觉,她一定有问题。”

    她兀自呢喃,拿起盘子里的糕点打量半晌,手指微微用力将其捏的粉碎。

    “含语,跑快点,再快点儿,越飞越高了,你看!”

    清水寺的后院里,两名窈窕女子愉悦的跑来跑去,柳含语手中拿着一只燕子状的风筝,她遥遥望着那已飞到半空的娇燕,愈发用力的撑高了手中的线。

    风越来越大,柳含语觉得有些吃力,皱着眉喊道:“芳华,你来帮我一下,我拿不住了。”

    阮芳华定睛望着空中的风筝,方要过去,只听“哎呀”一声软语,柳含语捏着断掉的风筝线走过来懊恼的说:“好好的,这线突然就断了。”

    阮芳华见此温笑,“无妨,把风筝找回来后再将线接上就是,你可记得它飞到哪儿了?”

    “喏,就在那棵树上。”

    柳含语努嘴示意,茂密的榕树上突兀的挂着一只黑燕。

    阮芳华的眸中染起几抹愁意,“落那么高,想必是拿不回来了吧?”

    “那怎么行,这是我亲手做的风筝,今天无论如何也要拿下来,你在这儿等着,我去找人。”

    “哎,含语,要不算了,风筝没了可以再做,这么高的树,便是爬上去也得费半天功夫。”

    阮芳华急手拉她,柳含语却执意要拿回风筝,两人推搡间,只见一道黄影从身旁飞过,迅速落在树上停了一瞬后又稳稳飞到了地上。

    “瑕王?”

    柳含语有些吃惊的叫了一声,直直盯着他手中的风筝,面上闪过一丝红晕。

    “不知是哪位小姐的风筝,可否前来认领一下?”

    凤归瑕温声问着,一双星目却暗藏柔意的看着柳含语。

    阮芳华留心着她的神色,暗笑一声手伸到她身后推了一把,嘴贴在她耳边低语道:“瑕王在等你回话呢,还不快过去。”

    柳含语目中无人惯了,这会儿却有些扭捏之态,垂眸弯眉信步向凤归瑕走去。

    “多谢瑕王相助。”

    “山中晚风大,柳小姐下次放风筝时可要小心些。”

    凤归瑕笑着将风筝递到她手上,转身欲走。

    “瑕王!”

    柳含语站在那儿急声叫住他,后又觉得有些失礼,低着头轻问道:“不知瑕王可有空,小女子请您小饮一杯,也当答谢您帮小女拿回风筝了。”

    “待会儿还有家宴,有空,本王再与柳小姐对酌吧。”

    凤归瑕背身说着,负手走出后院,只是那星目中却已不复方才的暖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