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了夏,再过几天便是端午了,大昌的端午节甚为热闹,百姓们白日里在护城河上赛舟,到了晚上则花灯齐放,五彩斑斓。

    “端午节的夜市你逛了不知多少遍,年年都无新意,怎么还高兴的跟个孩子一样。”

    连清流跟在清澄身侧轻笑,街边灯火阑珊,映的她的侧颜格外迷人。

    “一年也仅过一次端午节,大哥就当陪小弟我解解乏还不成吗,每日待在府里都要闷死了。”

    连清澄讨好似的挽起他的胳膊,水眸流光溢彩。

    水灵玉站在一旁见此情景,蓦地抿紧了双唇,眼底闪过一抹郁色。

    夜空中有人放起烟火,悄然绽放开来又一闪而逝,连清澄盯着它看了许久,见河边的人都收拾着东西回来了,知道烟火已经放完,兴致缺缺的拉了拉连清流的衣袖往前走。

    “小姐好厉害,又赢了!”

    耳边传来一声惊呼,她抬头看去,只见一个卖花灯的小摊前站着两位年轻女子,一主一仆,一静一动。

    “趣联?”

    她望着灯上的旌布轻喃一声,朝连清流笑道:“大哥,我们也去看看。”

    本就不大的小摊前又聚拢过来三个人,顿时将卖花灯的小贩围了个严实。

    “三位公子可有兴趣对联,谁答赢了,花灯便送谁,这位小姐可已赢了两个了。”

    卖花灯的小哥见生意来了,脸上的笑容愈发深。

    连清澄看了看身旁的女子,婉态端庄,和颜悦色,一身素色锦衣称的她甚为温婉,宛若深谷幽兰。

    彼时她拿着一张红纸,纸上写了上下联,只差一个横批,她认真的盯着那几行字,时而颦眉,时而抚额,顿了顿,无奈的放下纸冲小贩笑道:“这个,我实在是解不出来了。”

    “无妨无妨,小姐能答出两个,足可证其文采。”

    连清澄拿起那张纸看了看,转而皱着眉递给连清流。

    “大哥,帮我答。”

    “若是我也答不出呢?”

    “不管,你一定要解出来。”

    她晃着他的衣摆撒娇,全无半分富家少爷的样子,那小姐身后的丫鬟见状“噗嗤”一声笑了,见自家主子睨了自己一眼,又赶忙捂上嘴,不住偷笑。

    阮芳瑶微低着头偷看向连清流,书有公子温润如玉,说的便是他这样的人吧。

    蓦地感受到一抹异样的视线,她抬头困顿的看过去,方才痞声看纸的撒娇少年意味不明的看着她,眼底藏着几分笑意,像是看出她的心思,面上带着几分了然,阮芳瑶红了脸,娇羞的侧转过头。

    连清流笑着无奈的摇了摇头,拿起纸认真的看起来。

    上联:二、三、四、五。

    下联:六、七、八、九。

    他阖眸想了一瞬,放下纸执笔在上面写道:南北。

    小贩一看,喜笑道:“公子厉害!,上联缺‘一’,下联少‘十’,这‘衣食’算起来便是‘东西’,缺的,正是横批上的‘南北’。”

    连清澄一听,便知大哥赢了,水眸一眯,咧嘴笑道:“那还不快把我们的花灯拿出来。”

    小贩点着头连连称是,撑起竹竿子取下最高处的一个花灯,不同于其他的普通,此花灯通身以白纸相粘,而灯芯中却放着一朵纸兰,映在纸面上甚为好看。

    连清澄接过灯细看一瞬,转手递给了连清流。

    “你不要?”

    “花灯赠美人才好嘛,本公子才不喜欢这种雅致之物呢。”

    她努努嘴,眨着眼看向旁边的小姐,眼神示意连清流。

    阮芳瑶吃惊的看着她,玉指指着自己说:“我?”

    “难道这里,还有比小姐更美的美人吗?”

    连清澄反问,见大哥依旧一动不动的站在那里,手伸到他背后暗推了一把。

    连清流猝不及防的踉跄两步,刚稳住身子,人已到了阮芳瑶眼前。

    “芙面淡饰惊乾坤,我三弟说的并无错,这花灯本就该是小姐的。”

    他一手握着灯肘,温润吐声,眸中却无半分神色。

    阮芳瑶缓缓接过花灯,施礼娇声道:“多谢公子。”

    连清流点了下头,不动声色的往后退了两步,看向连清澄说:“时辰不早了,回府吧,爹该担心了。”

    连清澄玩心重,自觉不过瘾,可看见大哥隐隐有些不太好的脸色,以为他是怪自己善作主张将花灯赠人,自认理亏,吐了吐舌头只好乖乖跟在他身后回去,蓦地想起那秀手执灯的小姐,转过身高声叫道:“小美人,我们有缘还会再见的!”

    “会吗?”

    阮芳瑶盯着走在最前面的那抹身影低喃,若不是一转眼,他恰好就站在身旁,这一夜的繁华,也只是过后便忘的美景了。

    “公子为何要世子把花灯送给那位小姐,趣联明明是世子答出来的。”

    回去的路上,水灵玉不满的瞪着连清澄。

    “因为那个灯好看,那位小姐也好看啊。”

    连清澄坦诚答道。

    水灵玉忍着心里的怨气,轻声问:“那小玉呢?”

    “你也好看。”

    连清澄并未察觉出她的异样,只当她是听自己夸别人心里不舒服了,眉开眼笑的温声安抚着。

    水灵玉抿了抿唇却没有说话,连清流在前面越走越快,她咬着唇瓣望向他,又看了看心思早跑远了的连清澄,泪缓缓落了下来。

    所以,她终究还是,不配吗?

    端午节过后的第二天是宫中夜宴,朝中大臣携家眷皆要参加,想及自从黑风山回来后就不见了踪影的某人,连清澄恨的咬牙,可一想起今晚便又能见到了,她翘首看着天空,恨不得它现在就黑下去。

    大臣们的马车一个个驶近宫门,阮芳华坐在软垫上闭目养神,马车的速度越来越慢,她顿了顿才睁开眼,看着另一侧的人说:“姑娘,我今日答应你带你进宫,现在我做到了,希望你别忘了答应过我的条件。”

    “这就是皇宫?”

    阮芳华见她顾左右而言他,冷哼一声道:“你没来过皇宫不懂这宫中的规矩,待会儿进去不要乱跑冲撞了不该得罪的人,到时可别怪本小姐见死不救。”

    “不会,小女子感谢还来不及,怎敢给阮小姐惹麻烦。”

    声落车停,阮芳华率先下了车,换上一副乖巧可人的面孔跟在其父身后。

    连褚城一如既往的来的稍晚了些,只是今日凤无世看上去心情不错,倒也没罚他酒,宫人方安置父子三人坐下,宴席就开始了。

    连清澄环视一周,凤归邪坐在她斜对面斟酒自酌,像知道她在看他,端起一杯酒扬手示意一下,兀自喝了。

    她笑了笑,拿起桌子上的酒刚要喝,仰头瞧见高台上的凤无世,水眸一眯,忘了手上的酒。

    皇上身后的侍婢,怎的看起来这么熟悉?

    她认真盯着那双眉眼,直觉在哪里见过,却怎么都想不起来,那眼中冷光暗藏,直直盯着凤无世,像是恨意!

    她被自己这个想法惊了一跳,摇摇头又看去,寒芒顿时消失不见,那侍婢端着玉盘安安静静的站在凤无世后面静候吩咐,神色却不如其他侍婢一般毕恭毕敬。

    好奇怪的人。

    她暗自轻呢,缓缓饮了杯中的清酒。

    “众爱卿为朕分忧,朕深感欣慰,来,朕与众卿同饮一杯,助我大昌盛世太平!”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众臣举杯高呼与皇上共饮,连清澄见那侍婢端着酒壶缓缓向凤无世的杯中倒酒,眉心一拧,不顾失礼放了杯子便要起身。

    “连公子!”

    还不待站起,一起清润的声音便止了她的动作,连清澄凛眸看去,叫她的人居然是阮芳华。

    “小女先前愚钝得罪了连公子,今日借宫宴,小女敬公子一杯,还望彼此能冰释前嫌,和睦共处。”

    呵,冰释前嫌?她们之间的恩怨多了去了,怎可能因为这一杯酒说算就能算了,阮芳华当真是聪明,当着皇上和众大臣的面先发制人,表面上看似是她有错在先,可实际上则是看自己的反应,若不喝酒,倒显得她这个连三公子小肚鸡肠,若喝了,今日有皇上和诸臣作证,日后再生祸端,错的人岂不全都是她连清澄了。

    她冷眼看着阮芳华,温声笑道:“阮小姐说的什么话,我们之间,有过恩怨吗?”

    阮芳华一愣,握紧了手中的杯子,摇了摇头咬着贝齿说:“连公子说的是。”

    被连清澄一两句话转了话锋,倒显得她自己在皇上面前信口雌黄无中生有了,阮芳华心里大不畅快,恨恨的瞪着她,一双秀目如冷箭一般快把她戳成一个马蜂窝。

    连清澄心情大好的抿了口酒,阮芳华插了这么一曲,皇上光顾着看戏也忘了喝酒,再看去时,那侍婢已经不见了,同时消失的人还有凤归邪。

    想来,他方才也察出了不对吧。

    散了宫宴,她直奔凤归邪的府邸,老管家高高兴兴的领她到书房门口,恭声请她进去。

    连清澄推开门,凤归邪慵懒的坐在椅子上,他面前还坐着一个人,一身宫女装束,背影甚是清秀。

    “是你?”

    连清澄走近了才看清那张脸,顿时一惊,那侍婢居然是落雁,难怪她一直觉得熟悉。

    “连公子,一别多日,我们又见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