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篾做的笼子比看上去要坚固多了。我的挣扎除了导致身上多了几条血痕之外,半点用处都没有。

    我不是没有想过自己此时此刻或许是身在幻境之中。但是以往被幻境困住的时候,我却从来没有遇到过没办法使用法力的情况。

    幻境对我的作用,应该只存在于大脑层面上。而我的能量与魂魄紧密相连,不论五感怎样被欺骗,战斗本能也不应该消失。

    可现在,我却变成了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普通女人。

    强烈的恐惧感几乎让我无法呼吸。我的嗓子都快要喊哑了,周围围观的人群却还是无动于衷。

    冯清安站在最前面,双臂环抱在胸前,像是观赏行刑的王公贵族。

    这一切,简直就是我最难以想象的噩梦。

    这个念头刚刚浮现,我就觉得自己的身子一歪。两名壮汉一左一右扯住了猪笼左右,然后将我慢慢向着水中推去。

    冰冷刺骨的深色河水一点点漫了上来。我惊恐地缩起身体、双手牢牢抓住猪笼的两边,却仍旧徒劳无用。

    笼子带了一个人,根本不可能浮起来。

    我又一次看到了笼子上挂着的一团黑发。

    上一个被关进这里头的人,在水里被泡了多久呢?

    是死了之后立刻就被拖出来,还是尸骨都被鱼虾一点点啃食干净、才终于得以解脱?

    那水下,又有多少惨死的女鬼迫不及待地等待着新人加入?

    自从开始修炼之后,我已经很久没有这么害怕过了。我的心脏疯狂地跳动着,肾上腺素加速分泌,整个人都处在亢奋之中。

    猪笼很快带着我沉了下去。四周的河水没有给我任何反应的时间,就已经呼啦一下淹没上来。

    水里带着浓重的腥臭、还有一根根水草在水中漂浮着。

    我睁大了双眼,却什么都看不见。四周一片黑暗,岸上的人分明举着火把,火光却完全无法穿透水面。

    我屏住了呼吸,徒劳地在猪笼之内踢打着。可是,竹篾比想象当中还要牢固,彼此编织之后,想要以普通人的力气打破它们根本是不可能的!

    运动之下,氧气消耗得更加快了。

    我按住了自己的脖子,仿佛这样就可以压制呼吸的冲动。可是我自己都不知道这样做有什么意义:我现在身在水下,除非冯清安良心发现将我拉出去,否则我怎么努力都只不过是在苟延残喘而已。

    多活几分钟和少活几分钟,有差别么?

    我的脑中浮现出冯清安那一双冷酷的紫眸,心想:那根本不是我所熟悉的小鲜肉啊!

    最后的努力终于在水流的重压之下瓦解。一串气泡从我的口中带着我最后的生机咕嘟嘟地飞走了。我下意识地猛烈吸气,冰冷腥臭的河水一下子灌进了肺里,如同刀子一般带来无法想象的剧痛。

    身体的每一个细胞都因为得不到氧气而在疯狂叫嚣。我的心脏狂跳、肌肉燃烧、人体储存的能量在这一刻全部爆发出来,却在四周冰冷漆黑的水域之内消失无踪。

    太迟了。

    我的意识渐渐模糊,也不知道是不是回光返照,眼前竟然开始浮现模糊的七彩光斑来。

    就在这时,一只冰凉的手忽然按在了我的额头上:“醒来!”

    这个声音遥远而模糊,同时又让我觉得振聋发聩。两种体验极端矛盾,却勉强让我清醒过来。

    我只觉得自己的身体猛地一轻,周围的光斑也好、冰冷的湖水也好、还有那尖锐的带着倒刺的竹篾笼子也好,刹那间消失不见了。

    我猛地坐起身来,只觉得胃里一阵翻江倒海,当下什么都顾不上只是踉跄着从床上翻落下来,然后冲进卫生间里吐得昏天黑地。

    太可怕了。

    我浑身发抖、四肢无力、再这么猛烈一呕吐,整个人差点虚脱。

    救了我的人毫不避嫌地来到我身边,手里抓着一条毛巾为我细细地擦拭嘴角:“娘子,你没事,别害怕,有我在呢。”

    我听道冯清安的声音,整个人一激灵就想要退开,可是我的身体实在太虚弱了,我才刚刚一动,就整个人倒了下去。

    “娘子,你当心!”冯清安及时伸手搂住了我的腰,这才避免了我与瓷砖地的亲密接触。

    但是,我此刻还陷在刚才的惊恐之中出不来,更加疯狂地挣扎起来。

    冯清安却只是用力抱着我,唯恐我惊慌之中误伤了自己:“娘子,你醒一醒!你做噩梦了,刚才不管发生了什么,都不是真的!”

    噩梦?

    我刚才……是在做梦?

    冯清安的话渐渐让我冷静下来。我看了一下自己的手脚:果然没有发现竹篾切割的破口。

    “对啊,是在做梦。娘子你不要怕,我一看你这样,心里头就难受。”冯清安叹了一口气,看我不再挣扎,双臂的力量也渐渐松懈下来,这样看起来才像是在拥抱我、而不是禁锢我。

    我的大脑里嗡嗡地响个不停,因为缺氧而昏昏沉沉的。身体各方面的反馈都在提醒我:虽然我刚才没有受到任何实质性的伤害,但是身体的确无限接近了死亡。

    恐怕正是因为那样,才让冯清安察觉到不对劲赶了过来吧?

    我缓缓吐出一口浊气,这才慢慢冷静下来。

    而后,梁子蕖的声音冷漠地在我们身边响了起来:“真是无用。”

    “你”冯清安怒火中烧,一拳对着后方的梁子蕖砸了过去。后者轻而易举地躲开了这毫无技术含量的攻击,嘴角噙着不屑的冷笑道:“莫非我说错了什么?”

    “你就这么对我娘子见死不救?!”冯清安咬牙切齿地护在我的面前,如同一只斗志昂扬的攻击。

    这一次,我也站在了冯清安这一边。

    梁子蕖真是太过分了!

    我心有余悸地摸了摸自己的脖子:那里一片光滑,没有半点麻绳摩擦留下的痕迹,然而,梦中那火辣辣的刺痛仍旧挥之不去。

    但梁子蕖的态度仍然淡然得让人难以置信。只听他说:“你们,还真是大惊小怪。若她真的危及生命,我自然会出手相助。可事实上,刚才那些动静根本要不了她的命,如果连这些小小的考验都熬不过来,日后,也早晚会死在敌人的手里。”

    冯清安冷笑一声,说:“熬不过去又怎么样?她又不是没有人要,何必这么千辛万苦?我这一辈子都会保护她到底。所以,若是娘子撑不住了,我顶上就是了。”

    梁子蕖用带着敌意的视线在冯清安身上一扫,然后说:“天地人三魂不全的家伙,口气倒是不小。”

    “彼此彼此。”冯清安同样冷笑着,霸道地将我搂进怀里亲了一口,然后挑衅地看着梁子蕖,“一个活死人而已,还学人弄什么冥婚:你有那个传宗接代的功能?”

    冯清安这句话终于让速来漠不关心的梁子蕖变了脸色。不过,梁子蕖的涵养功夫的确惊人,即便是被冯清安戳中了痛脚,他也只是略微变了一下脸色而已,丝毫没有要动怒的征兆。

    冯清安冷哼一声,大概也觉得一拳打到了棉花上,怪没有意思的。

    这时,我隔着门外听到不远处传来一声撕心裂肺的尖叫。

    这声尖叫打断了房间里凝重的氛围。冯清安冷冷地看了梁子蕖一眼,然后低头问道:“娘子,要不要去看看?”

    “恩,去吧。”我往门口走了几步,然后捏了一下胸前挂着的收魂木偶,又转头说道,“如果你不想跟我来,那就麻烦把阴阵还给我的鬼仆吧。总不能为了顾忌你,我连自己的身家都不要了。”

    梁子蕖一言不发地与我四目相对。他沉默了几秒钟,然后勾起嘴角一笑:“谁说我不想要跟你走了?快写去吧。这个司徒敬的手段倒是让我觉得很感兴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