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道士刚一说完,已经直接飞奔出去寻找跌打损伤药膏,其他的道士也七手八脚地涌上来。

    我知道,我受了伤,他们都很担心我。

    当然,同时他们也开始对徐子墨指指点点议论起来。

    眼见他们不约而同地冷眼盯着徐子墨,我的心中生起了不好的预感,我慌了,我怕他们对徐子墨做什么不利的事。

    “看着挺小,想不到胆子居然这么大,现在居然都敢拿着长剑直接杀人?”李大爷的同门师弟们语气里对徐子墨的所作所为,不无生气和轻视。

    “可不是吗?王树缘师弟的死,是他自己作恶多端,这也算是自食恶果,这个子墨,居然也不分是非黑白,就只想着报仇?莫不是师兄出手,还有这位姑娘的顶力相助,只怕现在我们这些同门师弟,都还不得不受着迷心术的控制,成天只知道混浑度日,行尸走肉般地苟活于世。师兄才是好人,这位姑娘更是个大善人,他们都是好人!”

    众道士你一言我一语,很快徐子墨便羞愧地垂下了头。

    看见徐子墨终于有了一丝的愧疚,本来我是很高兴的,但是我却是高兴不起来,因为这些道士们都对徐子墨不满,这对徐子墨是非常地不利的。

    徐子墨他本来话就不多,在这个道馆里,也和这些前辈们并没有太多的交集,向来都是孤孤单单一个人。

    跟他接触的人,也就王树缘了,只要王树缘不过多地苛责他,他都视网王树缘为最重要的人。

    “别怪他!各位,我求求你们看在我的面子上,不要怪他,原谅他这一回吧,他还小,不懂事,你们行行好吧!”我撑着受伤的身体,不忍心这样一个还算年幼的孩子受到这些道士们的责备,“他也是爱护他的师傅心切!他也是一个孝顺的好孩子,只是不幸遇到一个坏师父,他也是一个可怜人啊!”

    徐子墨这时大抵怎么也没想到,在他伤了我之后,我这个姐姐还会站在他这边替他说话,所以神情稍稍凝滞了几秒,但也仅仅只是几秒而已,很快便转为冷然。

    我想,他应该是还在生我的气,气我这么傻,气我这么脾气固执,居然会阻挠他替自己的师傅报仇!

    只有对一个亲近的人,有寄托和希望的时候,你才会对那个人感觉失望。

    如果我对他来说,只是随便的一个普通人,可有可无类型的路人甲,我想徐子墨的眸光之中,绝不会有这样复杂的情绪。

    在他心里,他是真心把我当成朋友的,或许一开始他以为在这王树缘这件事上,我会帮他的,会站在他的那一边,谁知道却不是呢。

    我重重地叹了口气,很快先前离开的道士已经取来了金创药,这是道馆里最好的金创药,对于外伤,尤其效果最好,因为这些道士们他们自己也常常受伤,所以这些伤药,也是必备品。

    “我来!”李大爷亲自接了过去,满怀愧疚地替我处理起来。好在虽然伤的是胸口,到底是偏上肩胛骨的位置,李大爷屏退了所有的道士,不让他们留下来继续围观,亲自替我处理伤口。

    这个时候,李大爷动作刻意放轻,此时的他,就像是一位慈爱的长辈,在爱护自己疼爱的晚辈。

    我感觉到很温暖,想想多少年了,我终日只知道为了生计而四处奔波,哪里享受得了这种被人照顾的温暖?

    徐子墨也已经退了出去,我不知道他离开这个屋子之后,一个人会去哪里,王树缘的尸体,已经被众位道士抬了出去,只是地上的一滩血迹,还没有来得及清洗。

    “李大爷,你会后悔吗?后悔自己杀了自己的同门师弟吗?”我也是后来才明白,迷心术这样的禁术,只要施术之人一死,被施术的那些道士就可以自己恢复应有的清醒和意识,想来李大爷应该是早就知道有这样的破解之法,只是一直不想用,所以才这么拖着,毕竟那个人,是他的同门师弟,他对这个同门师弟还是有些割舍不下的情意,否则也不会一直下不了手,而今天这个意外,恐怕也是他被逼到了绝境才出手还击的结果。

    我料想,他的心情应该也不怎么好受。

    “做都做了,没什么后悔的!这世上没有后悔药吃,我不会后悔,这也没有什么用,不能改变什么。”李大爷只淡淡地回了一句,似乎看样子并不愿意再多说。

    “只是徐子墨他……”我想了想才接着说道,“他只是个孩子,他的心思其实很单纯的,伤我,这也不是他的本意。所以,你不要怪王树缘好吗?就当看在我的面子上,不要和他计较。”

    “我知道。”李大爷对于徐子墨这个人也没有多说,“你先别说话,处理完伤口之后,你先好好休息,剩下的其他事,就交给我来处理。”。

    也是累了,我便听话地躺回了床上。可是我的眼睛一直没有合上,我担心徐子墨,不知道失去师父的他会如何活。我想他一定很孤独、寂寞,一定需要朋友来陪他说说话,可叹我不能陪在他的身边。

    我的伤,虽然不是什么致命的重伤,可是,我也在床上躺了两天,才被李大爷同意下床。

    道馆里已经决定在两日之后,也就是我下床的这天,为已死的王树缘火化遗体,同时李大爷还打算亲自替他,另外还有之前我们在禁地的山洞里发现的两名死尸,为他们三个一起操度亡灵,助他们早日投胎转世。

    这样的火化仪式,很具特别,我自然也要求参加。

    其实,我是觉得我应该去找徐子墨的,这比较重要,但是一来我不知道我该去哪里找来,想来如果去找他,是不容易找到的,索性留下来参加王树缘的火化仪式再走,二来我担心徐子墨不让我去找他,他会刻意地避着我,不想见我,我或许应该让他冷静下来想想,没准儿就想通了,便不再来找李大爷,也会原谅了我呢。

    火化仪式的场地最后选在了道馆外面不远处的一处河岸边的空旷场地上,那片空旷的场地上,早已经架起了高高的柴堆,在柴堆的最上面,就是王树缘的遗体,已经被李大爷和道馆里的其他师弟们仔细地整理和梳洗过,还换上了干净的道袍。

    我远远地望着,此时的王树缘闭着眼,像极了安睡的样子,温和而安详。

    这个大恶人哪怕死了,居然还能受到这样的礼待,只怕九泉之下的他,也应该可以安心,应该满怀愧疚才对,对他自己曾经犯下的所有过错,都有悔悟之心才对。

    我又想,人生的意义何在呢?我们两手空空地来到这个世界上,然后拼了命的过得更好,得到更多的东西,最后到死了又带不走所拥有的一切,难道人生的意义就在于过程重于结局?

    在柴堆前,李大爷默默地念了一大串的悼词,我听不太懂,都是他们道术这一行里的一些专业术语,估计也就是祭奠已逝的亡灵之类的。

    “师兄,时辰已到!”紧接着,有一位年长点的道士,靠近***的耳边轻声提醒道。

    原来这火化的仪式,也是要讲究时辰的,之前我都不懂。

    有一个师弟,不知从哪里已经弄来一个火把,火把上的火燃烧着,冒着黑色的烟。

    李大爷亲手接过那个火把,他打算自己亲自送这位师弟一程。

    此时我突然想到了一件事,于是我焦急地望了一眼人群,我在寻找徐子墨的踪影,徐子墨那么在乎他的这位师傅,那么,这位师傅,对于他来说,是如同父亲一般的亲人,所以,王树缘就要被火化,他怎么能不来送送?

    可是,我寻了半天,也没看见徐子墨。

    这孩子,关键时刻,他跑去哪里了?

    我希望他会来,这样的话,我要好好地和他说话,然后和他和解,让他不要怪我,原谅我。但是我心里不踏实,我隐约觉得徐子墨不会来。

    “等等!”就在李大爷已经走上前,正准备点火燃柴堆的时候,在我们的身后,响起了一位妇人急切的唤声。

    我愕然地回头,只见身后赶上来的这位妇人,早已经满头大汗,穿着朴素,只是一般农户里的妇人装扮。

    这是什么人?她来这儿干什么呢?我心中满是疑惑。

    李大爷不解地看向这位妇人,其他的道士也皆愕然,谁也不知道这位妇人究竟是什么人,为什么这个时候跳出来打断我们的进程?

    不远处的一堵土墙的后面,徐子墨小小地探出了一个头。

    我眼尖,余光闪过,便已经发现了他,只是不点破而已,我知道,他一定会来的,一定会来送自己师傅最后一程的。

    他是如此孝顺的孩子,这是他最敬爱的师傅,哪怕他的师傅在众人的眼中是个彻头彻尾的大坏蛋,可也还是他的师傅,也还是他最敬重的人。

    我恨不得立刻飞过去抓住徐子墨,可是我知道我不能,因为这会给徐子墨造成麻烦,所以,我得忍住。

    “这位妇人,你是?你有什么事吗?”***暂时停了动作,不解地望向那位妇人。

    那位妇人见这里有这么多的人,还有些不好意思,十分窘迫。

    “道长,你能不能再等等!”那位妇人不安地用双手绞着自己的衣摆,不一会儿,已经将衣摆绞得皱巴巴的,可她还没有停下的意思,鼓起勇气小声地说道,“能让我再看看他最后几眼吗?”说着,眼泪却已经掉了出来,再掩饰不住。

    我和李大爷互视一眼,都觉得这妇人的身份实在是值得令人怀疑。

    “抱歉,妇人,我的这位同门师弟要进行火化,妇人你认识我的这位同门师弟?”李大爷问得很是委婉,直觉告诉他,这里面一定是有不为人知的故事的。

    我想问的和李大爷的一样,毕竟我们都不了解妇人的底细,所以在没有问清妇人之前,不可能答应妇人的要求的。

    我也明白像王树缘他们这样的道术师,初入门的时候,就会被自己的师傅要求独身的,为了修行道术,中途也不得近女色,更加不可以像普通人一样娶妻生子,这绝对是不行的,说白了,道术师其实某种意义上和寺庙里的和尚差不多,一切为了修行。

    所以,王树缘死后,他的遗体要进行火化的时候,却有一位中年的妇人跑出来哭丧送行,这摆明着,就是有事儿!

    当然,这也只是在一般情况下来说的,对于特殊情况就不好说了。

    “认识,认识!”妇人喃喃回道,却并不愿意再多说下去。

    她似乎有难言之隐。

    可问题是,我们根本不会管她有没有难言之隐,我们只管她来这里的真实目的,到底是什么。

    “如果是认识的话,妇人前来送行,也不是不可以!我们道馆里并不是那么不讲情面的,不过,妇人只可以在一旁旁观,这个火化的时间,是我们已经提前选好的,抱歉,我们不能等!”李大爷也算通情达理,允许这位妇人在旁边送行,但是火化延迟或是推后,这是绝不可能的。

    我赞同李大爷的做法,我认为他的做法没有什么可以让人觉得不妥的,我觉得李大爷没赶走妇人已经算是仁至义尽了。

    “道长,我再求求你,再等一会儿,还有一个人没来呢。”妇人却是‘扑嗵’一声,已经跪在地上。

    她这是演的哪一出戏喔?我心中的疑惑更深。

    “妇人这是?”***头大,第一次遇上这种难缠的事儿,表示自己束手无策,“妇人你给我行如此大礼,岂不是折煞我吗?请你起来吧,不要这样做,我承担不了你这样的大礼啊!”

    “道长,你是好人,我知道,所以我求你,求你再等会儿,行吗?”妇人可怜兮兮地恳求道。

    连我这个旁观的人,都终于看不下去,我轻轻地走过去,替这位中年妇人向李大爷求情道,“李大爷,您看她真是没有什么恶意,要不,就顺了她的意,再往后推迟一小会儿吧?”

    我虽然同情妇人,可是我也好奇妇人的做法,我想知道她这样做的目的,索性我就为妇人求李大爷了。

    “谢谢这位好心的姑娘,好人一定会有好报的!”那妇人对着我不停地道谢,仍旧跪在地上,不一会儿,膝盖都破了。

    我看不下去,便赶紧去扶那妇人,“你先起来!有什么事起来说话!我们这里都不是外人,不必讲这么多的规矩,你看你这膝盖都破了!”

    这样看起来纯朴,并且脸上已经有了些岁月印记的中年妇人,我无论如何不忍心她这样继续跪下去。

    妇人被我扶起来之后,连声道谢,不一会儿,目光却有些游离,开始左顾右盼起来,看样子是在等人。

    我好奇她到底在等谁,莫不是徐子墨那臭小子?想想不可能啊,徐子墨无亲无故,除了认识我与王树缘,他还能认识谁呢?

    李大爷一个大老粗的爷们儿,实在处理不来这样的事情,便拼命地在旁边向我使眼色,让我好好问问这位妇人。

    我想李大爷眨了眨眼,表示明白他的意思,他向我投来一个笑容,以表感激。

    我不得不硬着头皮,小声地问向那位妇人,“妇人,你还在等谁吗?还有谁没有来?你能告诉我吗?”

    妇人神色慌张起来,似有难言之隐无法开口。

    看来她根本不想说,我再问下去也问不出什么的。

    “没关系,你要是不想说就不说,我们是不会逼你的。”直觉更加告诉我,这个妇人的到来,绝非仅仅只是送行这么简单。

    又等了会儿,还是没有再等来任何人的到来,李大爷已经急得不行,这火化的时间已经超了不少,火化完毕之后,他还要亲自替这些师弟的亡灵们操渡。

    我也有些不耐烦了,不禁纳闷这妇人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她再这样下去,只怕会耽搁李大爷的时间。

    “妇人,再这么等下去,不是办法,要是谁还没有来,你回去叫过来,这样行吗?”我也暗暗着急起来。

    “这……”妇人面色堪堪,左右前后又观望了几眼,还是失望至极。

    我在心中默默地叹了一口气。

    “罢了,开始火化吧!想来他应该是不会来了,不然的话,早就该出现在这里才是!”妇人终于是死了心,知道自己定然是等不到那人。

    我这才赶紧又向李大爷点点头,李大爷会意过来,拿起火把,认真而专注地点燃了柴堆。

    拾来的柴,都是些干柴,因为一遇上点火星,燃烧起来就很快,冲天的火光,黑色的烟雾冒出来,这一燃烧,便不可收拾。

    就在火光即将冲上那个简单的担架,要烧上王树缘的遗体时,躲在墙角后面的那个小小的身影,再忍不住地冲了过来。

    “师傅,不要烧我师傅,你们快放了我师傅,不要烧他啊!你们杀了他还不够吗?你们还要烧他,你们太过份了,都说得饶人处且饶人,我求你们留他一个完整的躯壳,不要讲他烧得只余骨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