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亮从天边的云彩里露出了半边的脸儿,我们仨,终于把这丘田给忙完,走在了回家的路途上.

    “不去乡里去哪里?计生可是个大事情,搞不好,咱全村都得受牵连呢。你们小孩子懂个啥,没事少问。”父亲瞪了梅子一眼。

    “不是还有你妈吗,她可以一起来出工的。你们三个,总能收些(谷子)回来的.”父亲回道。

    “妈?爸,你在忙的时候,怎么老想着把事情推给她啊?妈手上有风湿,腰脊椎也有病,应该让她多休息一下子的。”梅子嘟哝着个小嘴。

    “我也是没办法啊。集体上的事情,我不给办好,自己心里不安啊。好了,我看明天能不能早点回来;早回来了,也可给你们娘们儿仨帮一下手。”父亲显得很无奈的说。

    听父亲这样一说,梅子也就不好说什么了。每次,当我们对他置家庭不顾,去作公共的事情,对他颇有微词时;他总有一通自己的道理。在他心里,村里的事,与家里的事情比起来,有时甚至更加重要。我们随便说说他的不是,他也会敷衍带过;但假如家里人对他的此行为,表示激烈反对的话,他也会情绪激动的嚷起来。一般他说的大意是自己作的这些,还不是为了这个家,辛辛苦苦了这么多年,全心全意的对我们母子几个人,却得不到回报,心里实在很难受云云。

    还好,今天我们与父亲之间的冲突并没有闹大.我们晃荡着担子,将近披星戴月的,拐过几条沟坎,一路到了家里.到了屋门口,看到母亲正在晒谷坪上忙着,把谷给摊拢来。许多只鸡,欺负母亲是一个人,呼朋引伴的,在谷垛子上偷偷啄食。母亲赶走了东边的一群,还没得小会空隙,西边的几只又过来在谷子上啄来啄去。我看到这些,马上就从旁拿起一根竹条子,把鸡给赶开,而后帮着母亲,一起把谷子推拢成一个大垛子形状。

    母亲的汗水涔涔的流下来。我看着母亲,感觉心里很苦。她这一辈子,够是劳累了。自嫁给父亲开始,就没有过上几天安稳日子。她既要干家里杂七杂八的活儿,又要随时陪父亲出工到坡上作。而父亲这个人,尽管到了外面也算勤快,但等到了家里,却是什么都不肯作的。他总是说:这灶台上的事情,明摆着是娘们儿作的,我们大老爷们,就少插手了。

    这就是他的逻辑。凭此观念的支撑,父亲平常一到了家里,宁愿坐在正屋里看电视,也很少肯到灶房里去打一下下手的。这样子下来,可就苦了母亲,时常是到了晚上十来点的时候,我家灶房里的灯还亮着,不知情的还以为我家是在照长明灯呢。而且,父亲还有许多农村男人都有的坏毛病,那就是爱打牌。一到农闲时节,家里是很少能留得住他的人影的。他可以一天到晚,在别人家里度过,只要有牙牌可玩。

    虽然父亲有诸多不是,但家里的一切大事,还是仰仗着她。因此我们也就无如之何,家里在大部分时候,也就相安无事。现在,父亲到了家里,在和我们一起,把谷子用筲箕,一一撮到堂屋之后,他就几乎不想本书转载动弹了。家里喂猪,喂鸡,烧火煮饭这些事情,他觉得是娘儿们干的,他很少去搭理它们;偶尔,他也会去猪圈里看一下,回来告诉我们猪已经在嗷嗷叫了,叫我们赶快去喂食。

    他现在就一个人走到正屋里,拿好换洗的衣服,到外面的水渠里去冲凉了。我和梅子在灶房里,帮着母亲择豆角。等作完了这些,我正准备去给猪喂食,梅子却拦住了我:“你就呆在柴灶下,烧火来着吧,这些我去作。”于是,我就坐在灶门口,用火镰夹着柴火,一把一把探进灶眼里。梅子,就人前人后的,在那跑来跑去。她先提着猪食桶,去给嗷嗷叫唤的猪们喂食;忙完了回来,又去堂屋里关鸡笼门;外面的事情作完了之后,她又飞也似的跑回来,给母亲烧最后一个菜打下手。

    父亲已经冲凉回来,他坐在正屋里,叫着‘饭熟了没有’,就闲坐下来,把电视打开,开始看湖南卫视。我们正在灶屋里忙着,母亲答了一声‘快了’,就继续忙着手头上的事情。

    “哎,怎么搞的,叫你不要急吗。你看看,叫你拿油过来,差一点就洒泼掉了。油倒了倒没啥,只是你这样毛手毛脚,太悬了。你先到旁边给我坐一下去,这里我自己来就行了。”母亲看着脸上冒汗的梅子,心疼的说.

    “妈,我没啥子的。瞧你累的样子,才叫人难过呢。只是可惜我还没有长大,等我长大了就好一辈子服侍你了呢。唉,可等我长大了,母亲你又要老了,这才是不知怎么好了呢。”梅子声音低了下来。

    “小孩子不准讲不吉利的话,你妈还要长命百岁呢。你现在就已经快长大了,以后啊,需要你的地方还多着呢。怕只怕你,等到看妈妈老眼昏花了,就屁股一拍,装作不认识了,这才苦了我呢。”母亲略带戏谑的口气说。

    “哪里,打死我都不会的,没有妈,哪有我呢。妈,我现在就起个誓,‘如果以后我不待妈妈好,就天打雷劈!’”梅子急了起来。

    “好了,好了,妈是试一下你呢。我相信你了,可再不许什么毒誓来。”母亲高兴起来。

    “恩,妈你等着了。就算哥哥没这份力,帮你不上,我也不怕。我自个儿就能照顾好你。”她骄傲的说道。

    “瞧,你这个小妮子,哥又怎么惹你了?哥就这样没用了?还好,我就在你身边,不然又要说我冤枉你了。”我鼻子里嗯了一声,装做无比抗议的样子说。

    “哥,你不要误会了吗。我哪有这个意思啊.哥啊,我是说你以后,还要讨嫂子,还要买房什么的,这些都得靠你自己啊。所以呢,这余下的事情,你就少揽了。”她象一个大人的模样,高瞻远瞩的说着。

    “好了,你们不要耍贫嘴了,该吃饭了。呵呵,梅子的心思还是蛮好的.”妈妈在一旁欣慰的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