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许有人搞过传销,或者听说过传销,在那里面,每天的演讲活动热火朝天,一个个都大谈特谈怎样把气球给吹上天;但是,他们的生活,却如苦行僧般清淡,汤汤水水的东西,就能凑合一整天。现在,我们的吃食,与他们的日常相差无几。每顿不是萝卜就是青菜,够清淡了;而且每次都只有两样菜,汤汤水水倒是很多,你能看到上面不停的漂动着一点油星子.当然了,菜叶子也会浮在上面的,黄黄的样子在对你挤眉弄眼。一勺舀给你,乱七八糟的东西使你感觉它是不是家里给猪吃的猪食。刚开始时,看着那些在大锅里煮过,翻着肚皮的菜叶子,感觉是一点都不习惯,吃下去就象嚼住了一根蜡一般,反胃得厉害.但如果不吃,又要干活花力气,这样饥饿就铺天盖地的砸向你的脑门,把你的意识给弄得稀里糊涂。慢慢的,还是饥饿打败了心里的那份恶心,终于适应下来,勉强使自己能应付得过去.

    正在一边想入非非,又吃得津津有味的时候,突然听到了扑哧扑哧的笑声。"你看他啊,看他在干什么!"一个声音象现了新大陆一般,在那里大叫大嚷。我忍不住回头望去,竟看见了这样一副场景:一个与我一样新来的小伙子,可能是太饿了,因此是迫不及待的吃得太快,竟突然的噎了一下,把吃进去的东西大口大口的嗝出来了.真是好恶心,在他站着的那块地板上,一下子就布满了经过咀嚼之后如稀粥一样黏黏的混合物:这些由米饭,菜叶还有唾液一起组成的稀拉拉的东西。这时,痛苦爬伏在小伙子的脸上,他的整个身体仿佛在一瞬间扭曲了起来,一下子手足无措起来。真是令人难受,乐乐。你不知道我当时的情景是怎样的怕人:我呆呆的立在那里,吃饭的嘴巴早就停止了动作,胸口里闷得厉害,有一股东西在往上涌,仿佛自己一不小心,也要呕吐出来.我竭尽全力的忍了住,使自己胸口慢慢平稳下来。但饭是再也吃不下去了,匆忙的奔向作饭的地方,把它给倒在了垃圾桶里面。而在我转回来的时候,那个小伙子已经在扫那一团污秽了,扫完了之后又用水把地板给冲了几下。

    而在这时,人群里只是议论纷纷,把这种事情仅仅当作笑料看待。他们觉得这样的事情,完全是别人的倒霉,自己仅仅是个看戏者。他们不象我一样,好多人竟还能一如既往的能把饭给继续吃下去。“这有什么,他的对我完全没有相干。肚子饱了才能干活,你说是不是?”他们一脸坦然。“生活是什么?只要生着,就要尽量的想着怎样的吃着活下去。”“来到这儿,每天两顿,你不爱惜自己谁来管你?拉倒你吧。”这就是他们的逻辑,真让我眼花缭乱。

    但对于我而言呢?我想自己暂时还接受不了他们的生活方式,还有某种观念。我一直这样认为,我只是在这儿与他们打了一个照面,我以后的生活,将完全的与他们是两个轨迹,我没有必要接受他们各式各样的生存逻辑。就象今天,我宁愿挨饿,也不想再把那半盆饭给吃下去,这是源于什么呢?难道就仅仅是心灵里面生出的那种恶心?不是,绝不仅仅是,这还与我生活理念有关。我觉得自己的生活不应该是这样,不能象猪猡一般的没有想法下去。即使在最困难的时候,还是要保持点读书人的骨子来,要有心来参与自己的生活中来。我受不了那种恶心,于是就想都没想,把用来恢复体力的食物给倒掉。

    可是,难道自己就真正比别人高贵多少,真正有能力去对自己的未来作某种改善?我想这连自己都感觉怀疑。我与他们一样,现在都是这个社会最底层的人员,都在或多过少的受着自己不想要的苦。自己在这种日子里,还希冀着未来,以为风雨之后有彩虹出现;而他们的生活,也许就是简单的干活,而后是谈谈女人,或者是粗鄙的琐事。这于我,虽然是格格不入,但这又算得了什么呢?我们毕竟就有一样的生活场景,一样的地位,我们在生活中,已经完整的走到了一起。我们有共同的利益诉求,在未来,如果生活确实有什么不能承受之重,我们将会并肩作战。

    在风口浪尖上,在生命旅途中,个人的努力,都显得如此微茫;你改善自己命运的希望,也不见得确实可行。如果只想着单枪匹马,想着用自己个人的战斗,来完成新的生活,或者美好的日子,已经是很难有何种效果了。群体性联合,也许使最落魄的人群,能找到一个坚实的基点。我整天忧心忡忡的是,假如自己栽在这里面,单凭我个人,能有多大的力量,对他们进行反抗?而假如我一直的逆来顺受,他们的气焰,就会一天天的更加嚣张,觉得我们这样的有着共同利益趋向的群体,仅仅是作为一盘散沙存在,对我们不正当的剥削和奴役就更加有恃无恐。因此,更重的苦难,将全部的通过一部分人压到我们被心灵分割开的一群群人身上。

    再来让我看看自己遇到的现实情况。这是一个什么样的地方啊,竟然这样乌黑龌龊,我都不知到底怎样来把它给诉说.我的喉咙痒,心里难受得厉害;我的脚步蹒跚,身体几乎脱离了自己的控制。一切都仿佛是梦幻一般,一切都仿佛是在预料之中正在生。在举目无亲的环境下,自己所有的痛,又能向谁去诉说-只能深深的埋进心里。对那个神龙见不见尾的王主管,我保持着高度戒备的心态,感觉他的突然出现和突然离开都象隐藏着某种令人不安的因素;同时对于自己,也怀着几分猜疑,想着自己,在这样恶劣的环境下,是否能够坚持得下去;而对于其他的难兄难弟,既有一体的心境在里面,又有很难与他们合上拍的忧虑。

    在这里,少数人偷生油吃,那个主管能不知道?他是不是应该想个办法,把稍微能吃的东西找个柜子锁起来保险。厨子在他的要求下,已经尽到了义务,每次炒菜只放了很少的油在里面。这样就直接导致了我们-每天吃的东西,就几乎只是漂着一丝丝的油星子,而没有真正什么油水在里面.这样,我们大家共同的吃餐水准,在无形中就降低了,以至我们绝大部分人,在这样的伙食下,都搞得面黄肌瘦,象饿了很久的鬼一样.

    而令人无法忍受的是,每当那个王主管现油少了却没有找到主谋的人时,他就会象葛朗台一样大吼大叫,搞得整个的这个小作坊里,鸡犬不宁.而我们呢,在这时,好象是大家突然之间心里达成了某种默契,几乎没有一个人声。就这样等他把气了个够,大家呢,还是该干什么就干什么.而当我们重新上岗作事的时候,那个王主管,几乎是在小作坊里晃个不停,横挑眉来竖挑眼,对不上心的人呵斥个不停.

    我都竟然不敢写下去了.这是什么样的生活啊,我真正就感觉自己在做奴隶了.但奴隶的生活又怎样,至少在生活上还有某种归属感;而我们,简直就是身处魔鬼的巢穴.魔鬼喜怒无常,对一切指手画脚,我们的权利在无形中被践踏干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