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霓凰,若我要将欧阳琛挫骨扬灰,你愿意吗?”殷诺一瞬不瞬地盯着云暮,似要看穿他的内心。

    云暮反问,“你会与他不死不休吗?”

    一旦锦华女帝知晓了殷诺前朝太子的身份,别说是答允秦梓汐招他做驸马,恐怕连全尸都不会给他留。

    殷诺一向温润如狐狸的面皮浮现出阴冷之色,“我相信,你已经见过冷寒远,且他也与你说过,欧阳琛,在查雍帝密藏的事。”

    云暮脸色一变,却说不出半句反驳之言。

    “哥哥,当年四国夺了我倾云国的江山,为何不借由地图瓜分宝藏,反而……”

    天下之人,皆为利往。

    四国的铁骑,连倾云国的百姓都不放过,更何况是那么一笔足以买下数个国家的宝藏。

    金莼玉粒、奇珍异兽,在宝藏里都是没人要的垃圾。

    “我只知道,在倾云国皇宫旧址,也就是现在朝乾帝国的昌河行宫,濂溪乐处的正殿,有一根红漆柱子里的密道,需要以我云氏嫡脉的鲜血,才能开启,若无云氏嫡脉的血,他们就是将宫殿夷为平地,也不会发现宝藏半点的线索。”

    殷诺唇畔勾起一丝冷笑,以为夺了云氏的江山就能坐拥宝藏?未免也太愚蠢可笑了。

    “那,父皇,和皇祖父,这么多年为何要守着宝藏而不自用?”

    云暮难以置信地瞪大了凤眸,若是将雍帝陛下的这批宝藏用于打造倾云国的军事防御,足以让倾云国的战略配备增益几个数量级。

    倾云国,何至于横遭灭国之祸?

    “霓凰,倾云国的嫡脉,失传数代了。”殷诺喉中幽幽逸出一声长叹,他曾和洪宣帝,也就是他的父皇,割腕取血染红了整个大殿,雍帝密藏明明真实存在,却无半分反应。

    若不是洪宣帝一再重申雍帝密藏真的确有其事,他真的要怀疑这只是个不着边际的传说。

    “这不可能,父皇和你我都是云氏嫡传后人。”仿佛信仰和认知一夜之间被推翻,云暮凤眸溢出疯狂之色,她狠狠地盯着殷诺,似乎要从他的眼中看出什么。

    殷诺的意思,相当于在说,他们并非云氏后代。

    支持着云暮一步步走下去的信仰,在殷诺三言两语中,化作泡影。

    “霓凰,无论怎样,你记住,我都是你的皇兄,你的哥哥,这一点,不管你叫云暮,霓凰,还是殷遥,都不会变。”

    他可以面对暗泫宗虎狼之人狠,可对云暮,他只想将她纳入羽翼,悉心呵护。

    只是天不遂人愿,经年之后,他因心爱之人惨死痛不欲生,看着那穿着明黄色龙袍凤霸天下的女子,却将寒剑反手刺入她胸口……

    待晚年凄哀,他百年多病独登台,酒盏落地而碎,恰如情之一字,似流沙逝于掌心,再后悔酸楚,也终究回不去了。

    “你要回暗泫宗了?”云暮掸去他臂膀上的花叶,轻声问了句。

    “是,待我大婚,入住公主府,会以最快的速度,将我的手下,渗透进锦华皇宫。”

    云暮看着殷诺那双狐狸眼露出的狠戾光芒,心中酸软,藕臂环住他瘦削的腰,热泪萦绕在心头,“哥……”

    云暮闻着他身上好闻的青竹香,“答应我,无论成败,活着回来见我。”

    “放心。”殷诺弹了她小脑袋一下,宠溺的大掌上演起摸头杀,调侃道:“为兄还没看到你和欧阳琛的大婚呢,怎么舍得死?”

    “哥哥!”云暮不满地瞪他。

    “不过,霓凰,若是有一天,我真的和他对上,你希望谁赢?”殷诺不由得滋生出了好奇心,或许从云暮的凤眸里看出了她的答案,殷诺换了个问法,“你希望谁死?”

    大世之争,成者为王,败者,未必有为寇的机会,更多的可能……是命染黄沙。

    “哥,你死,我会恨那个杀你的人,追杀到天涯海角取他性命,可如果是他死,我怕我会忍不住去陪他。”

    这个他,云暮没有说,可殷诺心知肚明。

    他没有问值不值得,因为换作是他对秦梓汐的感情,殷诺亦会给出,一样的答案。

    世间之事,瞬息万变。

    云氏仅存的兄妹二人,竟同时爱上了仇人。

    承乾宫。

    “师父,凤栖宫的大总管林玉让你立刻去皇后处。”秦九脸色不大好,敲门也不顾地冲进来。

    云暮上次被傅曦掐得青紫的脖子,瞒不过朝夕相处之人。

    “师父,要不我挡着,你先从承乾宫后门撤吧,对方来者不善。”

    秦九果断把云暮护在身后,一日为师,终身为父。

    谁敢动他师父,他就剔和谁的骨头。

    “明妃呢?”云暮眼珠一转。

    “明妃……”秦九一愣,脸色黑如锅底,“她今天一早就被皇后叫去商议元旦宫宴的事情了。”

    跟了云暮这么久,秦九虽然看起来蠢萌一点,可脑子委实不慢……

    自从上次箬公主轩辕箬的事,傅曦,恐怕是恨上承乾宫主仆了。

    这一次,安知不是一场鸿门宴?

    不过,看着窗外林玉身侧的一队凤栖宫侍卫,云暮冷笑一声,“看起来,是由不得我不去了,小九,去涟漪宫告诉蝶蕊这里发生的事。”

    “师母?”秦九虽然心有困惑,可时间不等人,他飞快地去了。

    “林公公,劳您亲自来请。”云暮没有戴佩刀,相信林玉也不会让她带。

    于是,云暮干脆把秘银匕首绑在靴子里,以防万一。

    “殷遥,你这狗奴才,架子倒是大,林总管来了,还得有人通报了,你才见?”

    林玉冷哼一声,他身后的侍卫就对着云暮发难。

    这个通报,指的自然是刚刚告诉云暮皇后宫来人的秦九。

    “总管?”云暮不屑冷笑,朝帝宫方向一拱手,“若我未记错,只有皇上身边的戴公公才可以被成为总管,莫不是林公公知晓自己很快可以升迁做御前太监,提前让手下人庆贺一番?”

    曾舌战群儒说的倾云国数十个御史文官老脸通红、鸦雀无声的云暮,铁齿铜牙,哪里是林玉可以对付得了的?

    林玉气得脸色发紫,因为云暮此时的表情,就像在说……

    你道行太浅了,做我对手,实在是不够格。

    皇后殿。

    “微臣参见皇后。”云暮不卑不亢,既不谄媚,也无半分不敬。

    有上次南乔在冷宫的前车之鉴,她哪怕做的再恭敬,皇后傅曦想挑她毛病,是无论如何都能找她茬的。

    不过……看着傅曦左右两侧武功不低的侍女,云暮心下好笑,这是被她在密室胁迫得怕了。

    皇后傅曦闭目养神,柔荑扶着满头的珠翠,仿佛睡着了一般,并不理会云暮,刻意晾着她,要给她个下马威。云暮行礼后径自站起,淡定自若地站在原地。

    “放肆,娘娘有准许你起来吗?”大宫女璎珞发难道,眼底尽是不屑。

    “皇后母仪天下,幕天席地,想来不会与微臣一介草芥之人一般见识,更不会想给微臣一个下马威吧。”云暮身为一等侍卫,自称微臣,不卑不亢,分寸倒是拿捏得很好。

    傅曦缓缓睁开一双保养得宜的美眸,眼里尽是高深,“殷侍卫这张嘴,倒是很厉害,本宫可是大开眼界了。”

    “皇后有事吩咐微臣?”云暮并不欲多说。

    “莹嫔告发你与明妃有私情,本宫也只能按例传你来询问。”说着,傅曦缓缓起身,眼角的得意与恶毒被雍容的气度极好地掩饰住。

    私通?云暮捏着袍角的手一紧,强忍住心底想捧腹大笑的冲动,她和南乔是同性,莫非,要百合吗?这莫须有的罪名,也太……

    可她手攥起成拳的模样,在傅曦眼里,却是十成十的心虚之态。

    皇后殿,正殿。

    皇后坐在刻着鸾凤啼飞的梨木圈椅上,两名穿着轻薄白衫的宫女眉清目秀,温婉谦卑地给傅曦打扇。

    朝廷中风起云涌,皇后殿却一片温暖繁华,仿佛此处远离了勾心斗角,争风吃醋,有的只是大把大把绵长的时光,来做一成思念江南烟雨的恬静好梦。

    云暮看着诸多的嫔妃莺啼燕语,一一行礼,唇畔却勾起不着痕迹的冷笑,轩辕箬出嫁数日,傅曦这个做母后的,却依旧能维持自己表面上温婉沉静的面皮。

    当真……极品。

    “皇后娘娘,”傅曦一个眼神,莹嫔立刻起身,跳梁小丑般地跳了出来,“臣妾今日要在后宫诸位姐妹面前,揭露南乔的真面目,她与侍卫私通,理当打入冷宫,罪不容诛。”

    傅曦事先并未与南乔透露,所以,南乔看着莹嫔趾高气昂的侧脸,抠着桌角的手,顿时就紧了几分。

    她与殷遥恪守礼法,可她对殷遥的心思……

    不着痕迹地去看云暮,那少年穿着最大众化的侍卫着装,却偏偏能冠压群芳般,在气势上压住身为皇后的傅曦。

    被那冷若秋水的眸子一盯,南乔的心,陡然沉静下来,端起茶碗幽幽抿了一口。

    对于傅曦看向她和云暮的眼神,南乔和云暮两个当事人,均缄默不语,莹嫔在大殿中间的地毯上跪得膝盖发疼,才听皇后幽幽说道:“明妃,你怎么说?”

    “随便一个捕风捉影的指认,莹嫔,诬陷本宫,可是大罪。”

    云暮没说话,脑子再飞快地旋转,傅曦出手,绝不可小觑,趁着南乔与她们周旋,她应该好好想想,这些人有什么后招。

    果然……

    “听闻明妃在冷宫时遇刺,是殷遥冲入你的屋子救人,到底是多么深厚的感情,能让他第一时间发现你出事,又来个英雄救美?”

    莹嫔朱红的唇一张一合,当初为提携云暮做一等侍卫,南乔把她遇刺的经过宣之于众,却不想……

    气氛,静谧得可怕。

    “嗤——”云暮一声讽刺的嗤笑,打破了平静,也成功地把以皇后为首所有人的目光,吸引到了她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