俊美无涛的挺拔男子静静地望着钢琴边垂而坐的优雅女子,明明是和谐悠闲的画面,却汹涌着莫名的暗潮。

    气氛在沉默中越地紧绷,压得苏瑾几乎喘不过来气。感到赢灏越对她手的钳制有所放松,她立时抽回了手,看着被他抓得微微红的手腕,低声说,"我不会道歉。"

    苏瑾没有说不会为什么道歉,但是两个人都知道,她说的是她跟着森郁王子从颉玛逃离的事情。

    不知为什么,苏瑾明知这样说,只会引来赢灏越更强烈的怒意,还是忍不住要刺激他,仿佛只有他难过,她的胸中的浓郁才会等到纾解。

    他为什么问题不按剧本走?

    她明明是女配,他为什么偏偏让她觉得自己像个女猪?

    他是尊贵的、高傲的皇子殿下,不是应该在被懦弱又不坚定的坏女人背弃后,幡然醒悟,果断回头,然后遇到美丽优雅的公主,从此过上幸福快乐的生活?他为什么不赶紧去寻找他的公主,却要在这里和她这个坏女人纠缠不清?

    她不是铁石心肠,她不坚定的意志,许久以前就在动摇。爱上王子,是件再容易不过的事情,可是当魔咒消失,王子最终现他只是受了女巫的蛊惑,一切感觉不过是幻觉那女巫的下场,会不会是在地狱之火中煎熬终生?

    苏瑾不清楚自己是不是女巫,但她十分确定自己不是善良纯洁的公主,所以她不会和王子过上幸福快乐的生活。

    这么简单的事实,连愚笨如她也明白,难道睿智如他,竟反而不明白?他到底知不知道,他这样的不离不弃,会让她误以为他爱上她,会让她悬在一根头上的理智掉进愚蠢的深渊,然后万劫不复?

    该死的他,是不是天生来祸害她的?她享受无心无情逍遥自在的生活,他偏偏要来吹皱一湖春水。

    苏瑾不敢抬头,所以没看到赢灏越栗色的眼眸越的幽深,几乎凝聚成了黑色的风暴,如果她看到了,就会意识到,这是他恼怒到了极点的征兆。

    其实从苏瑾走后,赢灏越一直在恼,恼苏瑾不知死活的任性,更恼自己莫名其妙的纠缠不清。他如果够理智,够冷静,就应该任由苏瑾离开,完全走出他的生命。他们之间有着太多的碰撞,太多的不合——他勇于承担责任,她努力逃避责任;他希望在短暂的生命中有所作为,她希望庸庸碌碌地混吃骗喝到死;他不知道怎样才能让她想留,她无法忍受他永远不能把她放在第一位。

    有生以来第一次,赢灏越竟生出了深深的无力感。他可以将整个世界玩于股掌,却无法让一个女人俯称臣。

    在他以往的信念中,无法达成的目标,就要懂得及时地放弃,绝不浪费过多的资源。因此,她逃走后,他认真地考虑过放手。谁知在独眠的第一晚,他就失眠。床上枕上都是她淡淡的体香,他在她味道的包围中,想到这味道会无可挽回地消逝散去,想到一个复一个长夜,他将再不能将她柔软的身体拥在怀中,心中似乎爆开了一个黑洞,直要把一切吞噬。

    所以失眠的第二天,他告诉自己,还不能放手在他理清楚自己的心情之前最起码现在,还不是放手的时候。

    然而他显然忘记了,这个敢逃走的女人,从来不会试着顺遂他的心思。他丢下公事,跨越半个地球找到了她,她却仍没心没肺地拒绝回头,而他的思绪现在被她惹得更加混乱狂暴。

    "是不是让你彻底地消失,我才能真正的恢复平静呢?"赢灏越无比轻柔地问道。

    苏瑾几乎迷失在他磁性动人的声音中时,敏感地嗅到了他话中不寻常的味道,猛地转头看向他,入目的却不是俊美的面容,而是一把黑幽幽的手枪。

    苏瑾认识这把枪和认识赢灏越一样久了。他们相遇的那夜,赢灏越手中拿的就是这把枪。恍惚间,苏瑾觉得一切又回到了初遇时的原点,可是瞬间之后,苏瑾知道,虽然只隔了短短半年,可所有事情都已经那么的不同例如那时的她,看到枪几乎吓得晕过去,现在的她,却知道他没有拉保险阀,那把枪暂时不具任何危险性。

    深吸一口气,苏瑾抬头看进赢灏越的眼,沉静道,"你不会想尝试的。"

    赢灏越微眯下眼,赌气一样将枪口直接抵到了苏瑾心口,"你错了。我其实很想试试。"

    手枪冰凉的金属感,透过薄薄的纱料传上肌肤,再直直触到苏瑾的心里。她一颤,手下意识的抓住了枪管,低下头定定地盯着他执枪的手,轻声道,"我很怕死。"

    赢灏越冷冷道,"人都难免一死。"

    苏瑾眼中现出一丝委屈,"可是我不甘心。"想了一想,抬头看向赢灏越,"因为我从来都不想为任何人而死。"

    赢灏越轻哼一声,"也许我很想有人为我而死。"

    苏瑾又低下头,现自己的手在黑色枪管的衬托下,显得无比苍白,几乎没有一丝血色。有些迷惑的,她抚着枪管冷硬的线条向上,攀到赢灏越握着枪的修长有力的手上,现那只手也一样的苍白,还透着在赢灏越身上鲜少出现的不确定。

    "会有许多女人愿意为你而死。"

    赢灏越眯起眼看着胆小的不敢看他的苏瑾,整个人散出更加危险的气息,情绪几乎已经到了爆的临界点,深吸一口气才勉强控制住自己扣下扳机的冲动,口不择言道,"你不知道吗?就算殉葬,古代君王通常也只会召唤最喜欢的女人。"

    赢灏越话出口,就见苏瑾眨了眨眼,细致的面容上现出了怪异的神色。他这才意识到自己刚才说了多么暧昧的话,恼羞成怒地暗咒一声"该死",觉得自己果然已经被这个女人气疯了,竟然开始不知所谓地胡言乱语。

    他皱起眉,收回枪转身就急着离开,想冷却一下暴走的情绪,却被苏瑾从后面抱住了腰。

    他刚刚说了什么?用枪指着她,对她说要让最喜欢的女人殉葬这绝对是世界上最别扭最恐怖的表白,可是苏瑾却觉得莫名的受用,深刻到让她不知道是害怕还是兴奋地汗毛都竖了起来。她现在已经分不清楚,这兴奋的感觉,到底是荷尔蒙分泌过剩,还是所谓的爱情,她只知道,就算明天现一切都是幻觉,今天也要好好享受这种怦然心动。

    "殿下,现在已经21世纪,不流行殉葬了。您死了,我会养一群小白脸儿,来纾解对您刻骨的思念。"强压下动荡的情绪,苏瑾一本正经地贯彻自己的玩世不恭。

    赢灏越嘴角一抽,没有回头地嗤道,"你放心,我死之前,一定会先为民除害,免得你再去糟蹋别人。"

    苏瑾轻笑出声,"殿下这么说,难道觉得自己被我糟蹋了?"

    那笑声中,有种惹人恼怒的志得意满,赢灏越终于忍不住猛地转过身,捏住苏瑾的下巴低吼,"你这个女人认识"珍惜"这两个字吗?"

    赢灏越早就现他在苏瑾面前,总是很难保持皇族风范,后来他总结,主要是这个女人不配被温柔有礼地对待。

    下巴有些疼,耳朵有些震,可是苏瑾的心情,却如《雨中花园》的完结段,拨开云雾见青天。赢灏越失控的情绪,就像一场暴风,反而将苏瑾心中满布的乌云刮了个一干二净。

    嘻嘻一笑,苏瑾无视赢灏越的怒意,伸臂环上他的颈项,凑到他耳边暧昧轻语,"要不,我也让你糟蹋一回?"

    赢灏越不为所动地冷冷盯了苏瑾半晌,突然钳住她的腰,举枪抵在她的后脑,鼻子几乎与她碰到,"誓再也不逃跑,我就原谅你这次。"

    苏瑾眨了眨眼,迅盘算了一番,手指在赢灏越颈上的敏感地带,充满诱惑地画圈圈,避重就轻道,"只要我不会死我就不逃。"她这样说,其实跟没说一样。因为人都是会死的

    然而赢灏越显然已经吃了苏瑾太多的亏,她这招偷换概念,早就对他不起作用。苏瑾听到他的嗤笑,然后是手枪的保险阀被拉开的声音苏瑾难以置信地抬眼看向赢灏越时,他垂下眼淡淡道,"死了也不能逃。我是认真的。"

    苏瑾死死瞪了他半晌,见他似乎没有开玩笑的意思,得出了一个和赢灏越自己得出的相似的结论这男人已经疯了。生命最可贵苏瑾扁扁嘴,只得不情愿地同意签订丧权辱国的不平等条约,"好啦,不逃了。"弱国无外交。这次是彻头彻尾的战败国,面对一个情绪失控的敌国暴君,当然还是保命第一。

    切大不了下次,离婚拿赡养旨,光明正大地走那就算不上逃了吧?苏瑾赌气地想着却仍愁眉苦脸地在心中吧节口气当然,那种美好未来的前提,是她得能好好活到那时候她这算不算是"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

    赢灏越得到想要的承诺,终于施施然收回了自己的爱枪。

    然而,这场追逐的游戏,明明是以他的完结告终,他心中的黑洞,还是没有被填满,还是觉得少了什么东西,却连自己也说不清道不明。

    他究竟还想要什么?赢灏越迷惑地低头,看了看在怀中不知道又在打什么鬼主意打得出了神的女人,郁闷的感觉越强烈。有那么一瞬间,他几乎冲动地想开口问问,在她心中,他到底算是什么?为什么同床共枕这么久,他对于她来说,仍像壁虎的尾巴,随时都可以割舍。是她太冷血,还是他太没魅力?

    有记忆以来,赢灏越都是十分受周围的女性欢迎的,为什么到了苏瑾这里,他就好像滞销产品,要打个巨大的折扣,她才肯勉为其难地买下,还行李一多,就先考虑把他丢弃?

    越想越郁闷,赢灏越猛地推开苏瑾,决定自己需要冲个热水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