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返朴归真剑簧阁内寂静如死。

    恍惚间燕南北感觉到了血厄剑肃杀之气的存在一种莫名的冲动使他猛然握住血厄剑

    ——握住夺去他父亲生命的血厄剑!

    天师和尚暗觉不妙想要阻止却已迟了只见燕南北一振腕已将血厄剑拔出。

    众人已领略了血厄剑的乖戾无定而燕南北又不谙世事若有贸然之举会不会重蹈燕

    高照覆辙?众人有心劝燕南北放下血厄剑却又恐他心性不可以常理度之越是劝止可能

    越适得其反当下众人如同手捧易碎的瓷器不敢轻举妄动只能静观燕南北的一举一动。

    燕南北持剑在手默然无语久久凝视着手中的血厄剑。

    范离憎忽然现血厄剑身上的妖异红色似乎消退了一些不由大感意外心道:“血厄

    剑如此变化不知是凶是吉?”

    此刻天师和尚诸人也察觉到了这一点但见血厄剑的红色越来越淡而燕南北神情莫

    测他的双目微阖神色间似乎隐含悲、喜。恨、怒、嗔、哀诸般心情却又像是无悲无喜

    无恨无怒无嗔惟剩一片虚无与然。

    众人怔怔地望着燕南北与血厄剑感受到一股异乎寻常的气息虽然燕南北一直静静地

    跪于地上没有任何举动但场上每一个人都感觉到他身上罕见的凝重这分凝重出现在一

    向痴愚无知的他身上立时有了一种异乎寻常的震撼力。

    不知什么时候血厄剑的妖异红芒已完全消失代之而起的是一片如真似幻的银色光芒

    如月之皎洁如玉之璀璨银色光芒笼罩着血厄剑众人惊愕地现此时的血厄剑已不再显

    得诡异邪恶相反剑身竟隐隐透露出朴质古幽的祥和之气。

    这等变化连天师和尚也始料不及!

    穆小青见状忍不住低声道:“师弟……”

    听得她的呼唤燕南北一直微阖的双眼终于睁开了。

    他的目光缓缓扫过诸人与他的目光相遇时众人无一不心头大震!

    燕南北此时的眼神清澈无比不含一丝一毫的杂质尘埃犹如雨后的万里碧空他的眼

    神让人觉得他已洞悉世间一切世情同时又似乎完全脱于一切世情之上。

    恍惚间众人只觉本是痴愚无知的燕南北此时竟有了出世之感!

    燕南北怎会有如此惊人的变化?这种变化又将会为思过寨带来什么?

    谁也不知?

    ※※※

    脸绘五彩的一帮人马以锐不可挡之势自思过寨上方凌压而下场上相斗的思过寨弟子

    及水依衣等人很快就被他们分割包围。

    无论是水依衣还是元揽秋、区阳菁、巫马非难皆为这批来历神秘的人马感到吃惊不小。

    思过寨弟子在水依衣与紫衣美女“笑姐”的冲击下阵脚已乱此刻再起突变顿时溃败。

    脸绘五彩之人皆面目狰拧其悍勇凶残更是让人心惊这帮人马中的每一个人裸露在外面的

    肌肤上无不是伤痕交错纵横大大小小的伤疤在他们的肌肤上交织成一幅惊心动魄的画面!

    如果说每一条伤疤都代表了一次厮杀那么这无数的伤痕正显示出他们无一不是经历了

    百战的勇士!

    所以他们虽未必全是顶级高手但他们对生死搏杀的经验却是常人所不能及的正因

    为如此他们方能在血战中将自己的武功挥至极限每出一招无不狠辣直接。

    思过寨弟子虽然也经历过多次血腥厮杀但与来人对比在这一点上无疑相差颇远。

    这些脸绘五彩之人不给自己留任何退路甫一交手就要在极短的时间内与对手决出生

    死。所以这边的厮杀声与金铁交鸣声似乎并不激烈但死亡却降临得格外快些。

    乱雨纷飞中不时有鲜血如箭标射一个又一个沉重的身躯重重砸向地面雨水四溅

    并冲涮着越来越浓烈的血腥气息。

    倒下更多的是思过寨弟子。

    受到攻击的不仅仅是思过寨弟子水依衣与“笑姐”也同样遭到对方的悍然攻击此时

    一切都已杂乱无章她们只有互为依托应付来自任何方向的攻击。

    忽闻一声尖啸声倏然穿破雨幕传入了每一个人的耳中。

    声音来自思过寨上方!

    脸绘五彩之人闻声而退竟然不管战局如何!

    刹那间所有的攻击者都已退到了十丈开外。

    思过寨弟子伤亡惨重一时间也再无能力动反击。

    这时雨渐渐小了天地间出现了一些亮色。

    与水依衣等人相距十几丈外闪现了上百名脸绘五彩之色的人这些人中惟有两人的

    装扮不同。

    其中一人不甚高大身着青衣赫然是曾救下白辰的“足剑”!

    与“足剑”并肩而立的是一个比他高出甚多的中年人身材高大魁梧目光凶残如狼

    乱披肩遮住了他大半张脸一股横霸无比的气息自他身上散出来让人心生寒意。

    更具逼人气势的是他抱于怀中的一把宽大巨刀刀仍在鞘中却难掩其不世霸气以至

    于他人目光射向这边时竟连高大威猛的持刀者也忽视了径直将目光投向他怀中的巨刀!

    水依衣的目光落在巨刀上时神情微变扫视“笑姐”一眼现她也是神色凝重异常。

    那怀抱巨刀的人目光傲然扫过众人对他身边的“足剑”道:“本座怀中的‘杀缘’莫

    名躁动想必血厄剑已破出剑坟了!”

    “足剑”道:“主公对血厄剑势在必得但风宫属众亦已攻破思过寨不知申屠旗主是

    否有取剑的万全之策?”

    被“足剑”称为“申屠旗主”的中年人哈哈一笑睥睨万物地道:“只要有足够强大的

    力量又何需万全之策?”说到这儿他的右手手指轻轻抚过巨刀刀鞘刀鞘的坚硬与冰凉

    刺激着他使他的目光更亮、更冷。

    他缓声道:“‘杀缘’是主公专为试辨‘血厄’而铸的刀已堪称傲世之兵主公将它

    托付给本座本座怎敢让主公失望?‘杀缘’自出炉之日起尚未饮血今日就要让‘杀缘’

    饱尝饮血夺命的滋味!”

    水依衣低声道:“笑姐他们也是为血厄剑而来的现在该怎么办?”

    “笑姐”道:“来者不善我们势单不必与他们正面冲突不如抽身而退静观其变!

    他们若是斗个两败俱伤我们就可坐收渔人之利。”

    未等水依衣开口怀抱巨刀的中年人一声长啸倏然掠空而起如鹰击长空双手持刀

    直下而上疾撩“锵”地一声金铁相擦声响过刀鞘破空飞出直冲云霄。

    而他已高擎巨刀挟雷霆万钧之势悍然扑下刀势之强石破天惊。

    刀气隔空纵劈似可开天辟地。

    思过寨弟子见其来势奇猛顿知不妙纷纷以兵刃格挡。

    一片密集的金铁断碎声蓦然响起巨刀纵劈几下刀势所及之处所有的兵器皆被刀锋

    断碎刹那间天昏地暗血雨腥风无数鲜血如泉标射残肢断臂抛落一地更有不少人

    立时身异处。

    巨刀“杀缘”犹如一阵死亡之风迅掳走了十几人的性命。

    “杀缘”未止中年人抡腕之际刀锋横扫破空之声惊心动魄犹如横空出世的邪魔

    欲吞噬一切生命。

    惨叫如嗥其声凄厉可怖刀芒肆虐之下思过寨弟子已伤亡数十人原本严密的防线

    立时溃不成军。

    而巫马非难、水依衣等高手竟被凌压万物的刀势逼得身不由己地后退数步元揽秋更是

    受了伤。

    众人皆愕然失色只觉一股死亡气息笼罩全场让人呼吸困顿滞闷由“杀缘”散出

    来的戾杀之气侵袭着场上每一位幸存者的灵魂。

    申屠旗主以“杀缘”在顷刻间击杀三四十人后方高擎“杀缘”若火燎天!

    冲天而上的刀鞘这时径直下落一声短促的铮响后刀与刀鞘已吻合得天衣无缝。

    刀出刀没只不过在极短的瞬息间“杀缘”却已吞噬了数十人的性命。

    申屠旗主眼中的凶残之光更甚其中有疯狂有冷酷有诡诈——血腥与死亡浸染了他

    的刀同时也浸染了他的心灵。

    申屠旗主喃喃自语般道:“血腥屠杀已开始‘杀缘’杀戒大开血厄啊血厄你是否

    已感应到‘杀缘’的存在?难道你不想证明你才是真正的杀戮之王?”

    水依衣沉声道:“笑姐随我来!”说话间她己率先闪身斜掠而出那紫衣美女竟伸

    手一抄已将地上的密匣抱在怀中似乎根本无惧于密匣上的剧毒。两人身法皆已出神入化

    身形闪动间已在数丈开外思过寨弟子伤亡过半仓促间根本无法对她们形成有效围截

    眼见水依衣两人越众向东而去。

    区阳菁正欲追赶元揽秋已神色凝重地道:“思过寨强敌入境护寨要紧一时半刻

    她们也出不了思过寨!”

    区阳菁虽然牵挂密匣的下落但元揽秋言之有理只好道:“大嫂说得是!”

    怀抱巨刀的申屠旗主对身边的“足剑”沉声问道:“那两个女子是什么人?思过寨弟子

    不会有这般出神入化的轻身功夫!”

    “足剑”道:“论轻身功夫天下绝无能出水族之右者仅凭一名被逐出水族的弟子—

    —风之道其轻身功夫就已冠绝武林被世人尊为‘风神’想必这两位女子也是水族中

    人!”

    怀抱巨刀的申屠旗主哈哈一笑道:“看来主公对你着实器重你入门不过数年就知

    道这么多事!有关水族之事主公在我申屠破伤面前都极少提及!”

    趁他们说话间元揽秋、巫马非难已协调思过寨弟子重新组成了一道防守线这时

    又有数十名思过寨弟子从几个方向匆匆赶来援助巫马非难心中稍定。

    但也就在这时山下的厮杀声忽然大起巫马非难。元揽秋心中一沉不由自主向山下

    望去。

    但见苦吟坡与乱斩坡底的辽望塔上同时各有两盏红色的灯笼快交错、分开、交错……

    这是最紧急情况的灯语很可能山下的防守已全面崩溃。

    元揽秋等人见此情形心中顿时一沉。

    倏地乱斩坡辽望塔上的两盏灯笼突然急坠落。

    巫马非难听得身后几名思过寨弟子同时失声惊呼。

    谁都明白这预示着什么。

    元揽秋心中一痛:在思过寨遭受空前劫难危在旦夕之时她想到了她的夫君佚魄!

    元揽秋对佚魄爱慕且尊重若能与佚魄并肩作战纵是败亡在她看来也未尝不是一

    种幸福。

    思过寨局势危急佚魄却迟迟未曾出现这说明进入剑簧阁的一干人必定遭受了某种阻

    力。

    ※※※

    羊劫败了。

    数十年前羊劫与禹诗一战羊劫败在了禹诗手下但却成功地破坏了禹诗的计划。但

    今天那一幕却未再重现羊劫不但败了而且败得极为彻底——激战两百余招他终被禹

    诗所杀!

    羊劫的死亡使思过寨锐气大挫更重要的是此时此刻思过寨的精锐力量皆不能在此直

    接抗拒风宫白流的进攻。

    羊劫败亡有若中流砥柱之倾倒风宫弟子如潮水般向乱斩坡席卷而上。

    禹诗傲然立于一块巨岩上他相信攻下思过寨只是时间问题而已。

    其实此时思过寨弟子虽然伤亡很重但仍有数百人之多只是众人见进入剑簧阁的天师

    和尚、佚魄等人迟迟没有出现而羊劫又为禹诗所杀群龙无之下只能各自为阵其斗

    志与战斗力自然大减当又有几处辽望塔被风宫属众攻下后思过寨弟子少了塔上灯火传讯

    阵脚更乱!

    禹诗长长吁了口气一向阴鸷的脸上出现了罕见的淡淡笑容无论如何攻陷思过寨

    都是一件可喜可贺之事。

    倏地他目光一跳隐隐觉得有异乎寻常的东西进入了他的视野之中。

    定了定神禹诗终于明白是什么东西冲击了他的视野。

    但见本是绞杀成一团如狼牙交错般的双方人马不知什么时候起开始出现了间隔

    仿佛有一柄无形的巨刀把交战的双方生生劈开分作两列泾渭分明的阵营。

    厮杀声渐小而两大阵营之间却有一个人影傲然屹立!

    禹诗的目光落在此人身上瞳孔渐渐收缩。

    乱斩坡下的厮杀出入意料地停上了——如同奔腾不息的大江突然停滞不前般不可思议。

    不可思议得让人感到诡异与神秘。

    在思过寨弟子与风宫属众之间一个高大的身躯伫立如山一种无形的神秘力量使他有

    着睥睨世间万事万物之势。

    但他给人的感觉却并非咄咄逼人甚至别人的印象中此人更多的是一种气势存在而

    不是以实实在在的**存在着。那人仅仅是默默站立于激斗的双方之间却已给场中每个人

    以深深的震撼一种难以言表的心理促使所有人不由自主地沉静下来。

    惊愕之后众人这才看清立于众人之间的那人。

    他赫然是燕高照之子燕南北!

    但此时除了容貌、衣着之外他却再无一处像以前的燕南北!

    燕南北怎会有如此清澈得近乎悲天悯人的眼神?

    燕南北怎会有如此凡脱俗的气度?

    无论是思过寨弟子还是风宫属众都无法相信自己亲眼目睹的这一幕!

    燕南北右手所持的正是天下人所觊觎的血厄剑!

    但此时众人所见到的血厄剑丝毫没有世人想象中的暴戾杀气但见血厄剑泛着若有若

    无的淡淡银色光芒使它仿若已可透视而过。

    在以凶戾而闻名的血厄剑上众人此时所领略到的却是静谧祥和的气息。

    燕南北持剑而立他的目光没有落在场中任何人身上而是投向遥远的不可知的地方

    他的身躯、他的灵魂仿佛已与血厄剑融为一体。

    禹诗一生之中不知经历了多少惊涛骇浪他的心便如同一口古井已很少有什么东西可

    以使之兴起波浪但当他看清场中的燕南北时仍是不由自主地为之深深震愕!

    一时间他竟无法识别出燕南北的来历在燕南北身上同时揉和了稚童般的无邪与老

    人的沧桑揉和了痴愚者的朴质与智者的深邃几种本是根本无法共融的东西在他身上不可

    思议地结合为一体形成了一股极为独特的力量。

    禹诗甚至无法判断出燕南北的年龄此时燕南北虽年仅十三却已异常高大其容貌与

    成年人无异。

    最让禹诗感到不安的是在此之前他所了解的在思过寨中可能遇到的对手中根本没

    有燕南北。没有人会对一个年仅十三岁的痴愚不堪之人作太多的防备。

    禹诗没有想到眼前这位让他不安的人就是被他忽略了的燕南北更没有想到燕南北手中

    所持的就是血厄剑。对于血厄剑禹诗亦是只曾耳闻不曾目睹他虽然看出燕南北所持兵

    器绝非凡物但却没有料到它就是风宫白流费尽周折要得到的血厄剑!。

    一个人若是对敌人有太多的不了解那岂非预示着局势将对他有太多的不利?

    在燕南北身上禹诗并未感觉到绝世高手的气息但直觉告诉他眼前这神秘莫测的人

    纵然不是绝世高手也需他亲自出手应付。

    身影略闪禹诗已落于燕南北对面一丈开外。

    一丈之距对于绝世高手来说已是剑拔弩张的距离也是生死之距。

    但燕南北对此似乎毫不在意。

    他收回了目光转而投向了一丈开外的禹诗但他收回目光时缓慢而从容绝无一个绝

    世高手在强敌近身时所应有的迅如惊电的反应。

    甚至于他落在禹诗身上的目光也是那般从容不迫平静如一汪秋水。

    禹诗心中更多的不是愤怒而是震惊。

    对武林中人而言“风宫四老”四字是极具震慑力的因为它代表所向披靡代表死亡

    与血腥。

    而禹诗无论心智还是武功在“风宫四老”中皆屈一指更兼其性情阴鸷“禹诗”

    二字对江湖中人而言几乎如一道“咒念”般可怕。

    惟有燕南北能在面对禹诗时如此平静坦然。

    燕南北望着禹诗沉默了片到终于开口道:“攻袭思过寨的人是你引来的?”

    禹诗没有回答。

    因为这些年来他已习惯了质问别人而不为他人询问。

    燕南北沉声道:“你不该如此。”

    话语简单朴质到让人吃惊的地步谁会想到让武林中人闻之丧胆的禹诗有一天会面对

    如此直接的斥责?

    燕南北的神色十分平静——正因为平静更显其义正严辞。

    禹诗忽然哑然失笑。

    禹诗是一个很少会笑的人他的笑容就如同他亲自出手对敌一般罕见但此刻在最不

    该笑的时候他失声笑了。

    他不能不笑因为他从未亲耳听到有人当面指责他的不是且没有一丝一毫的迂回婉转。

    禹诗忽然有所醒悟:据说燕高照十三弟子都极为自傲如果眼前这人是燕高照的一名弟

    子那么他如此举止就不足为奇了。

    于是禹诗道:“你是燕高照的弟子?”

    燕南北道:“我燕南北更是思过寨的儿子!”

    禹诗一怔失声道:“你是燕高照的……儿子燕南北?”禹诗并不是一个容易受惊的人

    但今日却有太多的意外。

    燕南北道:“你们在思过寨犯下了太多的杀戮望你们能退出寨外否则必会为此

    付出惨重的代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