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像是回忆起那时候的一点一滴,低头温柔的微笑:“从那时开始,子谅就再也不敢爬树了。”

    两颗枣树都已经很高大,地上落了些红枣。仿佛连空气里都是香甜的味道,周子瑜牵着她走过长长的走廊,这里曾经有他最美好的回忆,他儿时的记忆。

    无论以后如何,至少这一刻她是真真正正的周子瑜的女朋友。

    不远处的葡萄架下有一个秋千,支架上都是葡萄的藤蔓。细而密的枝藤脉络,仿佛时光无声无息的痕迹。

    “坐秋千吗?”看她一直看着秋千,周子瑜主动问。

    “嗯。”夏天不犹豫,几步坐上秋千。

    阳光淅淅沥沥,透过枝叶打在肩头。周子瑜不轻不重的推着她,看着她一次次离开,再重新回到他身边。过去二十余年,从来都是他自己一个人在这里荡秋千,第一次觉得,生活有那么点意义。

    周子瑜仿佛有感而发:“以前小的时候都是我推着子瑜荡秋千,其实我挺喜欢这种在空中的感觉。”

    “为什么?”

    “因为不管我将你推出去多远,你都还是会回到我身边。”阳光从枝叶的缝隙间漏下来,她的脸也仿佛是模糊的。

    周子谅带着童言回到老宅的时候,站在后院入口,看见的便是这样温馨和谐的一幕。

    夏天今天穿的是件白色外套、咖啡色长裤,长发披落肩头。从背后看,依旧是一位文静而窈窕的淑女。而周子瑜脸上也挂着从未见过,极其刺眼的笑意。温柔缠绵,像是再没有人可以融入进去。

    周子谅心里有片刻的触动,其实这么久以来,他似乎从未拿正常的心态去看过夏天,全然只把她当成自己的一颗棋子。

    从不知道,这样看她,居然还带着让人怦然心动的温软。

    “不进去打个招呼吗?”童言在旁边低声,听不出是什么情绪。

    “不必了。”周子谅低声阻止,嘴角扬起一抹几近嘲讽的笑意:“我们先去外面等着吧,就不打扰他们了。”

    周家此次的家宴正好安排在周子谅的二十五岁生日,一切都是周妈妈亲自筹备的。

    碍于疾病,也爱于追求完美的精神洁癖,周子瑜长到二十几岁从未谈过恋爱,听说他身边有了一个女孩子,周妈妈自然是最欣喜的。说是周子谅的生日,其实不过是为了周子瑜的终身大事。

    此次家宴没有请外人却非常隆重,隆重而细致。不至于让人产生精神压力,夏天很会伪装,按照周子谅提前教授给她的,打扮的温婉可人,化了一点淡淡的妆,出现在众人面前的是一个恰到好处的良家姑娘,彬彬有礼,一看就是知识家庭出身,洁身自好而克制上进的好姑娘。

    没有人会把她和周子谅联系在一起,也没有人会怀疑她是为了得到什么和周子瑜在一起。

    周子瑜牵着夏天的手从后院回来的时候,周子谅和童言已经在藤椅边坐下。旁边的清茶冒着热气,他似乎对夏天一点也不感兴趣,连一句招呼的话也没说。

    “夏天。”童言笑着起身,以一副主人家的姿态微笑表示欢迎。“真是没想到你会以子瑜哥女朋友的身份出现在这里,前段时间的事是我误会了,还以为你和子谅之间有什么……我向你道歉。”

    不知道她说这话是不是发自内心,夏天自然也只是微笑回应。

    “童言姐言重了,是我在处理人际关系的时候不够谨慎。不过还是想提醒童言姐一声,我不计较是因为你是前辈,不过还是希望你说话的时候多注意自己的言辞,在别人面前信口雌黄,闹出笑话就不好了。”

    两个人笑里藏刀,都有自己的秘密。

    夏天不再多说什么,转身去旁边的包里拿出提前为周子谅准备好的礼物。继而来到周子谅面前,将礼物给他。

    “虽然到了这里,但不知道该怎么称呼您比较合适。周总,这是我为你准备的礼物,不贵重,但还是希望你喜欢,生日快乐。”

    周子谅淡淡的抬眸看了她一眼,那一眼包含了太多情绪,夏天不动声色将礼物给他。他却一直没有伸手接,最后随手一拿,顺手放在他旁边的桌面上。

    “哥哥第一次带女孩子回来。”他捏了捏眉心,“没想到居然是你。”

    夏天没什么表情,童言却在旁边看得真切,也只是低头不言语。

    周鱼峰回来的时候周妈妈已经在筹备着开始午餐,即便已经不是第一次见面,再次看到他的时候,夏天依旧局促不安。

    一行人在餐桌坐下,客厅四周都是透明的玻璃。午时阳光明媚,一室暖阳,周子瑜和夏天坐在右侧,而周子谅同童言坐在左侧。

    周妈妈十分欢喜,因为周子瑜,所以爱屋及乌,对她也极好。

    周妈妈将炖了一中午的一只鸡腿夹给夏天,另一只给了周子瑜,微笑说:“你们吃,小夏,来了这里就别客气,把阿姨当家里人。”

    “谢谢阿姨。”

    夏天连头都快低到碗里去,明明不是生性害羞的人,可面对这样的热情,总觉得受之不起。

    周子谅和童言没什么反应,周子谅只是目不斜视的吃饭。而童言对于旁边发生的事也充耳不闻,只是十分温柔的为周子谅添菜。

    老爷子看着她们和好,心里自然是欢喜的。但对夏天也是不闻不问,偌大的客厅里,像是感受不到她的存在一般。

    周妈妈把她当未来儿媳妇看,旁敲侧击的问她的喜好和同周子瑜相识的过程。夏天按照之前早就和周子谅定好的台本,落落大方,讲故事一般说出事情的过程。

    她说和周子瑜是网络上无话不谈的密友,也是后来才发现两个人在现实生活中其实早就见过面。后来几次见面,才慢慢确定关系。

    周子瑜毫不避讳的握住她的手,说:“夏夏和我一样,都在寻找一颗还未被人命名过的小行星。其实从知道她就是网络上和我无话不谈的密友开始,我就已经确定她就是我一直在等待的人。”

    夏天和他相视一笑,那笑容里包含着许多的默契。

    周子谅只觉得食不下咽,如果不是因为早就知道真相,或许他都会被这浓浓的感情感染到。

    她在席间讲起自己为何要固执的寻找一颗小行星,讲起自己代替朋友走完最后一段旅程,然后留在最后一站做支教老师的过程。

    周妈妈问得细致,她也答的细致。

    夏天知道她是在通过问这些问题,一点点消除对自己的疑虑。所以她主动回答:“前段时间回四川去看过那些孩子们,回来的时候在店里买了些宫廷糕点,是最正宗的糕点。来的时候给阿姨带了些,不是什么贵重的东西,但味道很好,希望您会喜欢。”

    讲起那段骑行和支教的过程,聊到那段时间的煎熬,她言语之间无不表示出周子瑜这个密友对她的重要性。

    她说起自己骑行与安乔重叠的那一段,川藏公路的某段,之所以会去那里,是因为安乔逝世在那段路上,她在口袋里揣了一包烟走去那段路,在安乔被掩埋在桥下的地方,点燃一支烟,祭奠她的亡灵,那是个星空灿烂的晚上,看着烟燃尽,她的心里突然涌起一种潮水般汹涌的寂寞感,忍不住失声痛哭。

    说到这里,那些汹涌的寂寞和痛楚是真真正正的涌上心头,她甚至分不清自己到底是否真的只是在完成任务。

    夏天低头哭得很压抑,肩头耸动,却压抑着不让自己哭出声。

    周子瑜没有任何避讳,伸手搂住她的肩膀,另一只手去给她擦眼泪。凑近她耳边安慰她的情绪,在旁人看来,更像是一种耳鬓厮磨。

    周妈妈心疼的握着她的手:“孩子,你是个好孩子。以后有子瑜照顾你,你会过的很幸福。”

    夏天点头。

    看着眼前这一幕,周子谅捏紧了拳头。虽然知道这一切,也都是计划里的安排,可作为一个旁观者看着这场戏,他真是觉得倒尽了胃口。

    饭后周子瑜送夏天回家,牵着她的手走出曲折蜿蜒的胡同。

    胡同里十分安静,偶尔风过,树叶轻轻呼啸,从枝头落下来。天边有一抹晚霞,其实周子瑜从未认真观察过这时候的风景,不过今天不经意撞见,才知道原来如此绚丽多彩。

    “夏夏,我很抱歉。”周子瑜突然开口。

    他这突如其来的抱歉更让夏天心里一惊,不明所以。

    “为什么突然跟我说抱歉?”

    “因为你曾经跟我讲过,关于你和你那位朋友的事。但我似乎从未放在心上,也从未问过你,具体的情况。今天听你提起,我才知道……原来中间还有这样的过程。”

    夏天有点哽咽,但还是克制着喉头的颤抖,固执的告诉他:“我不愿意在别人面前提起这些事,因为已经过去了,因为我答应过安乔,一定会好好活下去。”

    “是!”周子瑜握着她的手,黄昏时刻深深凝望她:“我也答应过你无论如何也要好好活下去,我也不会食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