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的江南一带还是小阳春天气十分和暖。江船沿着江岸行走那些一世也没有出过远门的妇人们都爱闲看小春香与几个媳妇子无事爱就坐在船前头有人就扒了船舷看热闹若是无人她们却嫌山水无味在日头底下做针线。素姐兴致来了不过趁着前后无人时出来瞧瞧烟水山岚跟女儿一起背背写长江的唐诗无事都坐在仓内不出来。

    薛老三跟着姐姐日日与几个正当青春的俏丽丫头一处不免有了关雎之思因小春香从来不正眼瞧他就与一个十六七岁的小桃花打得火热。素姐晓得兄弟跟小桃花都是浑人也不好当面说什么只暗地里叫媳妇子不要离了他们两个左右以免做出什么丑事来。

    这一日小桃花见素姐在前边指着山峰教孩子念诗众人围在那里凑趣就退后几步绕到后边要等薛家三少正扒在船边看水浪耍子等得心焦却听见两声重物沉到水里的声音抬了头去看一艘大船飞一般擦着船舷顺流而下。那掌舵的船工已经脱了外边衣裳大声喊道:“有人落水!”就先跳了下去。船老大闻声过来忙叫人落帆又扔了长索下去对边上呆的小桃花道:“姐姐请大娘子里边略坐坐。”有那闻声过来瞧的媳妇子听了赶紧回到前边去报与素姐知道素姐听说是有人落水刚才那船又不曾停又不知是男是女本也想着先回避就进了船仓里门都掩上了。

    薛老三心里记挂着小桃花还在后边百忙里还不忘摆出一副少爷的派头来一摇三晃的走过去瞧已是吊上来两个女人看衣裳鞋脚都是年轻妇人。船老大乐得嘴都咧开有半尺阔拉开了两个妇人的头在脸蛋上摸了两把笑道:“也值几十两银子。”

    那薛老三见是一大一小两个美人**闭了眼趴在甲板上吐水就有些心动对船老大道:“见面也要分一半呀这个大的给我了吧。”

    小桃花满肚子的火气掉了头就跑到前边跟素姐学舌:“捞了两个女人咱三爷要分一个呢。”

    素姐见她脸都青忙道:“胡说人家自有夫主既然救了上来自然要待她家来接。”

    因是女人怕老三真闹出什么事来也就无嫌可避自己走到后边去瞧。

    那两个女人都已醒了过来见围了一圈男人唬得伏在地下哭都不敢哭。素姐生平最见不得软趴趴的女人就问她们:“你们夫家在哪里?”

    那两个女人听见有人为她们做主哭着连滚带爬要到素姐跟前早有媳妇子上前挡了喝道:“有什么话就说罢。”

    一个大一点的方哭出声来道:“我们是成都人教街坊李二捣子骗了我们卖到船上。”

    边上船老大就笑道:“怕是私奔了出来的罢。”

    那女子教人说中了心事脸臊的通红另一个却哭得大声起来口口声声骂那李二捣子不得好死。

    素姐便问她们:“你们家是哪里的?”

    大骂的那个哭道只说得成都县停了停就不肯说家是哪里。

    素姐明白她是怕家里人丢丑便教春香捡了两套旧衣裳与她们换又赏了船老大与跳江里救人的那个舵工各二两银子道:“这两个家里必是告了官还是送她们回家为上。也不好教两位白辛苦打些酒儿吃罢。”

    船老大虽然心中不舍也只得道谢收下。唯有薛老三听说人家是私奔出来的心里更是痒痒左跳右跳看素姐板着脸坐在那里吃茶却不敢作声。

    素姐自己气了半日方寻了个年纪大的管家问他:“像这等捡了来的女人难道说卖就卖了?”

    那管家笑道:“这些跑船的若是心黑些儿见坐船的人有些钱财将男人都抛江心里女人或卖或自己做了妻妾都是常有的事。”

    素姐怒道:“还有王法么?”

    众人都笑道:“王法是管那老实呆的人的哪个有钱有势的人怕王法。”

    春香领了那两个人出来笑道:“给咱们大嫂磕头罢不然就叫撑船的卖了你了。”

    那姐妹两个真个跪下磕头素姐等她们磕完了方道:“我受了你们的礼你们就不欠我什么了我也不问你们什么。”掉了头跟小桃花道:“叫她们跟你一处住下罢你且好生守着她们别叫人家又骗走了。”脸虽对着小桃花眼睛却盯着薛老三那老三虽是个浑人也被素姐的眼神扎得生痛不由自主向后缩了两小步背紧紧抵着了壁板。

    那个小的仿佛比大的要明白些又磕了个头拉着姐姐起来就跟着在小桃花去了后仓。

    那个管家又道:“这两个女子倒是烈性敢跳长江若是真叫船家卖了就是两条人命牵连起来咱们也有麻烦。”

    素姐也道:“总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所以我也不问她们姓名住处。”就对着众人道:“无事不许到小桃花那里到了成都也不准提及。”

    过了几日将到成都素姐方叫她们到前边来问道:“到了码头你们两个可认得回家的路?”

    那个小的就抢先跪下来道:“虽然晓得只是小脚走不得那么远路。”

    素姐看大的脸又红了猜她们姐妹之间有口舌只是别人的闲事她也没有兴致管便笑道:“那样等我们到了码头替你们叫两顶轿子罢。”想了想还是有些不放心道:“你们有什么亲戚离码头近的我教人先找了来送你们回家可使得?”

    妹妹又道:“我们母舅在码头开个小茶馆。”

    素姐点头道:“这就是了有母舅送回去就好说话了。”素姐也是怜她刚烈所以替她们设想。果然到了码头使人给那两个的母舅传了消息一个花白胡子的小老头红着眼圈后边跟了两顶轿子来接。

    那个船老大空咽了几天口水因素姐布置的严密却没得机会下手素姐又是现任知县的家眷得罪不起只得罢了。

    那边打了跳江的姐妹二人这边狄希陈已是亲自来接知县的仪仗一字排开威风凛凛的候着狄希陈一家三口上车方慢慢进城去了。

    素姐细心看狄希陈都是在家时做的旧衣身上并没有脂粉的香气浑身上下都没有什么不妥的地方方笑道:“果然威风。”

    狄希陈坐进了车内便不肯出去诞着脸笑道:“总算把你盼来了。”一头埋进素姐的怀里便说不出话来此刻素姐就有满腹的狐疑都消散了笑着推开他道:“女儿都嘟着嘴了还不抱抱她。”

    狄希陈重重的点了点头。又一把搂过女儿一手揽着妻子长吐了一口气笑道:“这半年我挣了几千两银子呢。”

    素姐笑骂他:“敢情你做官是为了挣人家银子的呀。总要为老百姓做些好事呀。”

    狄希陈苦笑:“不收人家银子我就是一堆和尚里的道士谁不想着掐了我。只我手里的火耗比人家少三分之一就是做了好事了。”

    素姐却不过说说罢了便不再问三人一路说着话儿早到了后宅门前下边。

    素姐见多了山东的农家院儿头一次见这样精致的宅门赞叹不已。原来一条夹道隔开了前后衙前边墙上开着扇门大门敞开一个大肚子衙役坐在一条长凳子上守着。后边内宅这个大门却有讲究大门左边装了个类似旋转门一样的小东西狄希陈见素姐盯着那个东西看忙道:“这个是传桶平常外面落了锁钥匙都通过这个传桶递进去。有什么东西不必开门就可以传递。”

    素姐进了门就扶着春香各处走了一圈到处都是青砖铺地只正房一个三间小楼后边有半亩大小一个小园子可以走几步。

    待素姐走到里边厅内坐定柳嫂儿跟狄周媳妇两个带了所有家人来跟素姐磕头。行礼毕素姐单留了她两个管家娘子吃茶。那狄周媳妇子本是个长舌等不及就将狄希陈一路上所作所为一五一十的倒了个干净利总算她边上还坐着个对证的不好添油加醋落后又道:“那童氏母女教刘三海安置在咱们后边那道小街上。”

    素姐当着底下人不好作便笑道:“他就是心肠太软些。”

    到了晚间有心要问一问却见狄希陈爬到床上就满心欢喜要交公粮对着相公的柔情密意若是此刻提那些事情不是把他的心往外推?想了又想还是忍着不提。

    第二日素姐安置了随船来的工匠只说要找地方开作坊总要等过年后各给了二两银子日用。这些人又有银子花又不用做活都三三两两约了出门各处游玩

    素姐过了几日终是按耐不住背了人叫柳嫂子来问:“那个姑娘是怎么回事?”

    柳嫂子便将她上了船以后的事情细细说与素姐听最后方道:“其实大哥一直都躲着那个童寄姐的偏生那样巴巴儿要贴过来亲近唬得大哥跟九少爷见了她就躲。”

    素姐咋一听听到童寄姐这个名字便似天空降下霹雳恨不能提起刀将她跺成碎片。心里千回百转这个童寄姐果然好本事若是不除掉了她哪天进门做了妾真是天大的笑话儿自己还不如的头撞死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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