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过去总认为他们这样很啰嗦,虽然我知道他们这是在想我,但是我那时真的不理解父母思念儿子的苦衷。

    我父母知道我跟小安哥做私家侦探后,他们一度担心我的安危,幸好我骗他们只是做一些婚姻调查,他们并不知道我在深圳做的是高风险的职业捉奸人,他们这才放心我继续跟小安哥做私家侦探。

    我爸爸说:“你有几年没有搞过双抢,我看你肯定挑不了谷子。”

    我妈妈说:“他挑不得你一个人挑,我屋里的崽帮我在家里煮饭晒一下谷就要得了。”

    我爸爸嘿嘿笑。

    我笑着说:“我能挑,你们不要忘了我以前在家能挑一百六十斤的谷子呢。”

    但是我的自信很快在劳动中得到证实是假的,我有几年没再搞双抢,已经力不如前。

    头一天下田,我从农里挑了一担一百来斤的谷子虽然很轻松送回了家,但轮到第二担时我的肩头就像被火烙了一样发痛。

    我爸爸和我一块挑着谷子从田里上田,见我耸起肩膀担着谷子难受,便边走边说,“你挑不得就放在这里吧,等一下我回头来挑。”

    旁边田里的乡党听到我爸爸疼我,便说:“老颜你就这么怕累死你屋里的崽啊。”

    我爸爸憨笑地说:“他好多年没有挑过了,反正也没有多少,我多挑几趟就行了。”

    这时挑着一大担谷子的军仔走过来对我像吼似的说:“真仔,你有没有搞错,这么一点谷子都挑不动了,我挑两担都可以。”他说着有意抖了抖肩膀上的担子,显示他的力气比我的大。

    我说:“你鸭屎宝(牛皮客),你要是好久不挑担子我看你还不如我。”

    军仔嗓门像打雷一样说:“开玩笑,我连你那点力气都没有我把脑剁给你当凳坐。”

    我见他愈说愈粗俗,便不理他。

    我和军仔小时候就合不来,两个人经常打架,他比我大两岁,他经常欺负我,后来我爸爸警告他父母,他才不敢再欺负我。

    我们长大了虽然很少见面也没有什么芥蒂,但是似乎小时候那份彼此较劲的情绪还残存于心。

    我爸爸最听不得别人说他或他的崽没力气,在农村没力气就是没有本事,就会遭到他人的欺负,别看大家平时笑呵呵的,彼此勾心斗角得很,都在欺弱怕强。

    我见我爸爸听到军仔说我没力气时,脸黑了下来。

    我也一肚子火起。

    军仔的父母在家里搞养殖业,他们壮着自己的崽力气大在放田水方面没少欺负那些力气小的乡党。

    在农村里谁的力气大,谁就可以压住人。

    军仔仗着自己强壮的体格,在村里很牛气。

    我等我爸爸走前去了,便在军仔背后暗暗施了一个“千斤砸”。

    “啪!”

    我施完法,军仔肩膀上的扁担突然弯下去“啪”的一声断了。

    “啊呀!”军仔尖叫一声:“鬼到了哟!”

    军仔骂完,望着两箩倒在路边的谷子瞅向我。

    我嘿嘿地笑道:“你牛逼,扁担都压断了。”

    军仔急忙蹲下身子去扶箩和搂散落的谷子,说:“我这根扁担挑两年了,是杂木的,牢得很,刚才不知道哪里鬼到了突然重了一下,我的腰子都扭了,真的鬼到了。”

    旁边田里有乡党笑道:“军仔屋里的婆娘这两天不在家,他有力气没地方使,不死劲挑谷那不憋死了。”

    军仔黑着脸,满头大汗地搂洒在地上的谷子,有一半倒到水沟了,他不断摸额头上的大汗不断地说:“鬼到了,被水冲走一半谷子了,真他妈的鬼到了……”

    我不理军仔,径直挑着谷子上到板栗林休息。

    我爸爸在那里等我,他等我放下担子悄声对我斥道:“你刚才对军仔作怪了吧!”

    我坏笑了一下,点了点头。

    我爸爸严肃地说:“以后不要这样了,这样会遭报应的,知道不!”他说完见张兰提着一只洗衣桶上到板栗林来,便挑起谷子先走了。

    板栗林里凉风兮兮,树影婆娑,小鸟的叫声合着蝉鸣此起彼伏,很适合人们在这里歇息纳凉。

    我想多休息一会儿,便把扁担横在两只箩中间当凳坐。

    我坐在扁担上对提着洗衣桶的张兰笑着喊道:“张兰嫂洗衣服呢。”

    张兰三十岁,戴着近视眼镜,很有气质,我很喜欢她,甚至很暗恋她,张兰是颜家组公美的两大美人之一。

    那时候颜家组两大美人,分别是张兰和叶红丽。

    很多人都说叶红丽比张兰漂亮。

    但是我觉得张兰是最漂亮的,她的美是古典美,是沉静的美,是有修养的知性美。

    叶红丽是时尚的美,是浮华的美,是向男人会卖弄风骚的美。

    我很喜欢张兰,她是我的梦中情人,无数次打飞机都在想着张兰,我只偶尔想过一两次叶红丽。

    张兰以前是村小学的老师,这几年因为村里的孩子愈来愈少,镇里把所有村里的孩子集中送进镇中心小学读书。

    张兰没有被清退也被调到镇中心小学做老师。

    张兰很照顾组里那些到镇中心小学读书的孩子,因此她是一位组里人很尊敬的知识女性。

    “是啊。”张兰走过来笑着对我说,“搞双抢累吧。”

    张兰的笑容里挂着掩饰不住的忧郁神色,我回家后从乡党嘴里知道张兰跟老公在闹离婚。

    张兰的老公是县里小有名气的才子,是村里的红人。

    张兰的老公因为会写一手漂亮的“歌德派”文章,在县里n局混成科员,听说今年有望升为副主任科员。

    我说:“还行。”又说:“学校放暑假了吧。”

    张兰走到我跟前把手里的洗衣桶放到地上,笑着说:“放了。我听你爸爸说你在深圳在文学期刊上发表了很多文章,很了不起啊,把你的作品拿给我看一下吧。”

    张兰是文艺女青年,她喜欢文学,她当年就是被晓义的文章骗取了芳心才嫁给晓义那个陈世美。

    我谦虚地笑着说:“我只是写着玩的,晓义哥哥写的文章才了不起呢。”

    “他有什么了不起。”张兰的语调很异样。

    我说:“张兰嫂,你快别这么说,晓义哥哥那都了不起,我更加算不了什么了。”

    张兰神情木木地望了望我,用手指推了推眼镜,说:“你跟他不一样。”

    我开玩笑地说:“你怎么知道我跟他不一样。”

    张兰用背靠在板栗树上,屁股坐在树弯下突起的土疙瘩上,她腰部以下的身材玲珑有致地被突显出来,岁月让这个女人有了成熟美。

    张兰没有发现我在瞅她,自我沉浸地说:“我知道你是一个有思想的人,你跟他那种人不一样。”

    张兰的声音不是粗俗的,不是随便的。

    我知道张兰在说什么。

    我感觉自己很下流,只是张兰不知道。

    我把视线从张兰的屁股上移到张兰的瘦削脸上,张兰的脸以前很饱满也常挂着快乐的笑容,生活不幸的秘密在张兰的脸上刻出明显的伤痕。

    我不知道怎么了,心有戚戚然的伤感。

    因为我知道张兰的故事。

    “哎呀,真仔,你在这里就好了,”秋花从坡上拐着脚下来高声说:“我还想到你屋里去找你爸爸,你在就请你帮我快点化一下‘羊子’,这该死的‘羊子’在我的旮旯里肿得快走不了路哒。”

    秋花说着一拐接一拐地走到我跟前,大大咧咧地指着下面的‘羊子’接着说:“都肿了六七天了,到李华文那里针也打了药也呷了就是不消肿,这搞双抢的怎么病的。真仔,你快点帮我化好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