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天以后维州城头。

    武元衡背剪着手站在玄门关上眉头深锁。

    已经过去六七天了前方还没有什么有用的消息传来。马勋与异牟寻按照之前的部署提兵推进到了离叠州城一百多里的地方止步偶尔做些骚扰。而吐蕃人也像是识破了唐军意图一样根本没有任何的理睬和动作只是闭门不出。

    最让他挂心的是汉王亲率的那一支飞龙骑。这么些日子过去了他们是生是死?一万人走险道孤军深入敌人突袭这本就是舍命一赌的打法。他们全都只带了几天的干粮在高原上就算能打胜仗也要被活活的折磨……

    武元衡轻叹了一口气眉头皱得更紧了。

    这时城下来了快马使者看来应该是马勋派回来的。武元衡急忙亲自下城问消息。让他失望的是依旧没有什么令人惊喜的回报。马勋只是按例每天派个斥候回报前军状况一切与平常无异。汉王仍然没有消息。

    野诗良辅和高固带着人在玄门关和城中巡逻这时也一起围了过来。听闻没有汉王消息各自眉头不展。也就是在这时南门军士回报说朱雀关那里皇帝使者要进城来。

    武元衡眉头一皱:窦文场他不是去了成都吗怎么又回来了?莫非是知道了维州了出兵的事情来问罪了?若大的军事行动他要知道倒也并不太意外……

    “有请。”武元衡暂时也不想和窦文场将关系闹得太僵只得先请他进来再说。到时候再见招拆招了。

    窦文场似乎是知道汉王并不在城中这时变得底气十足趾高气扬了。他大摇大摆了进了城直接找到武元衡咆哮道:“武长史汉王殿下呢?”

    武元衡脸色波澜不惊平声静气道:“汉王有军务繁忙此时不方便见你。”

    窦文场冷哼一声:“好了。你别蒙我了!我早就听到了消息说汉王点起数万大军北伐叠州去了!”

    武元衡微微一笑盯着窦文场说道:“既然知道窦大人又何必再问?”

    “你!……”窦文场像被噎住了一样一时说不出话来。他闷哼了几声说道:“我就是知道了才来过问的!汉王明明接到了皇帝圣旨。令他送回俘虏马匹与吐蕃和盟罢兵。他为何还要一意孤行兴起干戈?如此有悖圣意之举本官身为朝廷委派的观察使总该有权过问吧?”

    “是有。”武元衡也不急不忙徐徐说道。“那窦大人就在维州等着。等殿下回来了亲口问他是怎么一回事吧。汉王的事情我们这些做臣下的也未必就全然清楚。所以也不敢乱言。”

    “武元衡你这分明就是巧言推搪!”窦文场有些恼怒的喝叫道“汉王出征将守城的大事交给你。你怎么可能不知道其中地详情?我劝你早早将事情给我说清楚容本官回报皇帝陛下。或许能讨得皇帝宽恕从轻落。如若事情演变到了无法收拾的地步到时候你百死莫赎!”

    武元衡眼中闪过一道少有的寒光脸色却是依旧不变徐徐说道:“照窦大人这么说汉王似乎已经是戴罪之人了?敢问窦大人你有何权利、又是依据什么律法给汉王殿下定的罪?”

    武元衡此言一出。站在一旁的野诗良辅、高固和一群将士都齐齐一哼朝前迈了一步。

    窦文场吓得浑身一弹惊慌道:“你、你们干什么?你们要造反?!”

    “哼!”武元衡冷哼一声“边关军情瞬息万变。汉王做事。自有他的道理。你远道而来不熟悉这里的情况更兼不懂军事。凭什么就信口雌黄地污蔑汉王是在违逆圣旨?我数十万将士死守边关达数月之久。历经血战力保西川不失。你不明就理横加指责岂不是要让数十万将士寒心、让全西川的百姓寒心?!”

    窦文场额角一阵冷汗流了下来武元衡这顶帽子可就扣得有点大了。明明是自己抓住了李谊的小鞭子却反被武元衡趁势反咬了一口他心里可就真的憋屈上了。

    窦文场又急又恨的结巴了一阵大声说道:“本官只知道忠于皇帝唯皇命是从。圣旨摆在这里汉王擅自出兵就是抗旨不遵!武长史你废话少说传令到前方让汉王将所有兵马都调回来。在造成大祸之前一切还有挽回地余地。如果因为汉王的一己之私而坏了两国邦交到时候……就算他是皇子也吃罪不起!”

    “放你娘的狗屁!”野诗良辅按捺不住怒气腾腾的跳脚就骂了起来“汉王要是想着一己之私哪里还有他皇帝四平八稳的坐在龙庭?你们这群白眼狼有种上上战场看看咱们地将士是怎么浴血厮杀的!你们这群撮鸟只知道躲在家里吃香喝辣瞎扯淡!你们才是只知道一己之私!”

    窦文场愤然的大叫起来:“反了、反了!居然敢当众辱骂圣上!来人给我拿下!”

    “你敢!!!”野诗良辅跳起身来几乎就要上前一把将窦文场拿下。

    与窦文场同来地十几个皇宫卫士动弹了一下见野诗良辅周围的一批将士们个个怒眼圆瞪又都不敢动了。

    “野诗良辅还不退下?”武元衡轻飘飘的扔了一句依旧面带微笑的对窦文场说道“窦大人息怒。我们这些将军都是杀人不眨眼死人堆里钻出来的。都是粗人说话有些过头了。要不你在就在维州城里等等待卑职去请示汉王请他罢兵回城?”

    窦文场看了看四周怒气腾腾的唐军将士只得忍气吞声的道:“如此……也好。”

    “来人。”武元衡莫测高深的笑了一笑“请窦大人一行下去休息。好好伺候。”

    “是!”数十个唐军将士沉声一喝。反倒将窦文场吓了一跳。这些人一齐围上来就要请窦文场等人下去休息。

    看到这副架式窦文场心中算是明白了:这哪里是伺候分明就是拘禁。自己可算是陷在李谊地手中了。

    窦文场一行人被请了下去野诗良辅余怒未消的嚷道:“长史大人咋就不砍了那撮鸟算了?这厮回去还能不在皇帝面前嚼舌头。专说汉王殿下的坏话?”

    “休得吵闹。你也切不可再滋事了。”武元衡轻轻地吁了一口气缓缓说道“此事我自有主张。”

    积石山极多红岩石。树木并不太多山势也比较平缓。黄河流经这里陡然向西北急转形成了黄河九曲的第一曲。李世民骑在青骓马上感觉浑身有些软。他率领着这一队飞龙骑突围出来已经在积石山中走了三四天了。可是。一直没有现能够渡过黄河地渡口。此前他只是知道积石山的沿河岸一带曾是吐蕃大军渡河地重要渡口。就算没有渡桥。也该有船支才是。现在看来河岸并不是太宽水流也并不太急。但河底的沙土很松软很容易陷进去。所以他也不敢贸然让骑兵徒步过河。

    就这样沿河走了三四天所有人都被高原气候折腾得有气无力了。而且所带的干粮已经快要吃完了许多将士深受高原气候所害。身上开始水肿体力差到了极点。如果还不早点渡河南下全军覆地可能性会越来越高。

    青骓马也似乎有些蹄子软相比以往少了许多的活力。李世民骑在马上分明感觉到它四脚无力。行动迟缓。他舔了舔被高原冷风吹得干裂出血的嘴唇策马走到了一处小坡上。入眼所见。尽是一片赤红。在太阳光的反射之下灼得眼睛都要生疼。不远处总算看到了一片绿林草地。李世民下令大军开拔过去稍事休息好歹让马匹吃点绿草。

    在小树林中李世民清点了一下人数。二千一百五十五人。

    突围出来的时候还有三千人。这三四天来许多人因为负伤无法医治中途毙命了。在行军途中常常是走着走着就会有一个人翻倒下马。上去一看已然停止了呼吸。并不太适应高原地汉人能在厮杀之中挺过这么多天就已经很不容易了。如果再负伤加上呼吸不畅饮食困难阵亡率开始变得极高。连日来也经常遇到吐蕃人的往来剿杀。

    李世民下了马来坐到一块岩石上眉头紧锁的思索起来。军士取来了河水李世民空着肚子饮下一壶感觉凉及心肺。好在这黄河上游的水沙子并不多只是凉得透心。

    过了一会儿军士们将最后一点干粮集中了起来。点算一下只剩下四张半面饼。

    “殿下你吃吧。”一批军士围在李世民身边将面饼递到了他的眼前。

    李世民仰起头看着个个面如死灰、神情疲倦到了极致地将士们。他站起身来深吸了一口气说道:“兄弟们一起分了吃吧。”

    “四张饼分两千人……谁也吃不饱。”其中有一个小卒舔了一下嘴唇说道“到时候就有可能都要死。大唐可以没有我们这些小卒可是不能没有汉王。”“是啊汉王!你就吃了吧!”众将士一起坚持的说道。

    李世民脸上露出了一个微笑。他走上前去拍了拍那个士兵的肩膀说道:“我们都是出生入死地兄弟。这个时候只有兄弟没有汉王和小卒。如果我一个人将面饼吃了就算最后能活下来我也没脸再面对你们面对那些阵亡的将士们了。这样吧杀马!”

    众将士齐声惊呼:“杀马?!”

    马可是剑川军中至高无上的财富。就算是平常普通骑兵操练上马、下马都是用的木马代替。可以说马匹在军队里地位和价值甚至比一般的小卒还要高。

    “对杀马。”李世民吁了一口气说道“与我们一起突围出来的兄弟已经有一些阵亡在了积石山里。可他们的马匹仍然跟着我们……事到如今我们只有对不住他们将他们的马匹宰杀了。我们必须要活下来这是每一个人都要坚持地最重要的事情。就算吃光了所有的马匹只要能有一个人渡过黄河回到维州都是我们的胜利知道吗?空着肚子是没法行军的更不用说要对抗时刻都有可能出现地吐蕃军队了。”

    将士们都极不情愿的点了点头神情凝重而有些悲怆。马匹对他们这些飞龙骑将士们来说就是最亲密地战友与兄弟。现在居然要亲手将它们宰杀并吃掉……

    树林中一阵悲惨的嘶鸣声传来。十余匹战马被放翻在地割喉放血。许多人都忍不住轻声的抽泣起来。

    李世民提着有些沉重的步子走到了一处小土坡上四下观望。入眼所见都是一片赤红的山峦和横亘在身前的滔滔黄河水。三四天来他们已经接连击退了十几股前来剿杀的吐蕃人马。好在积石山面积宽广山坳较多他们灵活的四处游弋躲藏今天还没有遇到过吐蕃人。可是谁也说不清楚他们什么时候会被吐蕃军队堵在一处绝地……

    他深吸了一口气暗自说道:“天无绝人之路!我就不信我李世民居然要被活活困死在积石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