鸿听魏王李泰道看那内府《兰亭》不难一时未敢接事处处透着玄异。自己并非魏王心腹何以他居然带自己来看这件东西?

    若是其他书卷要自己看下真伪并无什么干系。但这卷《兰亭序》世人皆知为太宗皇帝最为喜爱的书法作品对其重视程度远远出一般书作。单说命诸工书大臣临摹一事就足以证明《兰亭序》的地位。

    而今此卷《临河序》若自己看得不差十有**才是右军真迹。则内府中那一卷虽未亲见但很有可能却是西贝货了。

    卢鸿思及至此不敢多说只道:“内府中《兰亭》真品其书迹自然为真无疑。虽然在下未曾亲见但经多位方家鉴定何须小子置词。只以此卷而言必是旧物无疑只是晋时书风多有相似者因此难以骤下定论。”

    李泰点头道:“在下也按卢公子高论之法细审其纸墨确如公子所说系是真品。”

    卢鸿笑着道:“魏王天份本高何须在下置喙。其实不必说其他只看这纸墨书迹淡然古远毫无火气但可知为真了。此卷书法水平之高为卢鸿平生仅见不管其为何人所作称是天下奇珍绝无可疑的。”

    鉴赏古物种种理论自然可供为鉴但最可信的却是鉴者的感觉。若说纸质墨色等等鉴者明白造伪者也有高人在早晚也能仿得相似;若说笔法学得七八分鉴者也难以此辨别。唯有真品中因年代差异而独有的气息。却是怎么仿也仿不来的。

    李泰也连连点头道:“卢公子此言深得我心。古人书迹自有高远疏狂之气息便如世外高人的气质一般纵你是再出色的捉刀之人也是模仿不来的。此卷能得卢公子青眼身价也必然不凡了然大师却要好好收藏了。”

    了然笑着露出缺齿道:“魏王说笑了。老衲一个出家人原也不看重这些只不过是先师留传不敢毁坏罢了。它是古物也好是一卷废纸也好。又有什么分别?魏王所说甚是这等奇珍收在老衲手中却是可惜了。既然卢公子为此卷知音可见缘法便以此卷相赠卢公子吧也不算负了此前人书迹。”

    卢鸿一听大惊忙道:“君子不夺人所美此事万万不可。”

    李泰也帮着推脱道:“大师切勿以本王适才之言为意李泰绝无觊此卷之理。若真这般行事。倒成了本王强索宝物岂不要惹天下人耻笑。”

    了然笑着摇头说:“魏王、卢公子莫要多想老衲绝非因势而献此宝。不瞒二位老这卷东西。也曾有人闻得风声巧取豪夺倒也经过几起。只是这些夺宝之人只不过是因一‘贪’字而起。老虽然不成材总也成因怕了他们便乖乖交出先师遗物。今日见了卢公子高论。实是心中欢喜。禅宗视一切均为空。何况这一卷旧纸。这东西跟了老衲。也不过天天锁在箱子中明珠暗投。也是埋没了它。若得卢公子这样地主人才堪为伯乐岂非宝剑得名士。二位万勿推托。”

    卢鸿笑道:“大师视一切为空我虽然一介书生却也知道身外之物如浮动。如何大师便要以此相托。若大师真怕明珠蒙尘不若便托付于魏王千岁。千岁素有文名精鉴古物则此物所托得人必无辜负之说。”

    李泰听了也连声推托。三人推来推去倒如那书卷是烫手的山芋一般。最后还是李泰劝说下了然道暂时保管此卷。若李泰并卢鸿愿拿时随时取去便了。

    正在此时知客僧来报道是孔颖达府中派来接卢鸿的马车已然到了。卢鸿一听便起身向了然告辞李泰也便告辞出来。了然也不相送只是神秀陪了二人相送到院门口宣声佛号便掩了门。还是知客僧相送二人到了寺门外早见洗砚已经在门外候着。卢鸿便与李泰作别随即上车回转长安城中。

    在车上卢鸿又想起那卷《临河序》来。虽然卢鸿也多见晋人书迹就算是二王手卷也见过几宗却绝无如今日这卷这般精彩的。虽然看来写得随意疏狂却笔法精气勃勃真不愧游龙惊凤之谓。一边想着一边手上不由自主的比划起来。虽然他只过眼几番但此时想起来笔迹便如在眼前一般再细思其笔走龙蛇之态心下大为钦服。

    再想想也是好笑往时自己见了宝贝再无放过的道理不管想什么办法总要弄到手才好。不想今日是人家上赶着要送自己自己倒不敢要了。不由摇头叹息果然身不由己。魏王今日之行不知是试探还是收买。看来自己表现得太过只怕以后还有得纠缠了。

    山路不算是很好走因

    得甚慢。卢鸿在车上不由又想起今日射覆时以《归~之事。按说起卦本由《周易》之法所得何以《归藏》解之亦有效验。难道此二者之间还有什么不为人知的联系不成?

    想到这里卢鸿忍不住叫住马车然后吩咐洗砚道:“洗砚你且下去帮我采些草茎来我想起卦用。”此时没有草可用也只得以寻常野草之茎代替了。

    洗砚听了就跳下马车此时正在山道之上左方乃是矮崖右方坡下一派野林林外俱是荒草甚是荒凉。洗砚跳到其中选那长茎的野草折了一抱回来。

    到了车上洗砚将这一抱草茎抱到车上对卢鸿道:“不知道少爷要用多少看这一抱总够了吧?”

    卢鸿看了不由笑骂道:“你这家伙全不读书起卦哪有用这么多的?那《易经》少爷我也教过你的不知道大衍之数是五十么?”

    洗砚听了笑嘻嘻地为卢鸿数草茎一边数一边还说道:“少爷这可不怪我前些时候听你讲易经少爷可是说那河图中天一地一啥地说天地之数是五十五。我怎么知道又变成五十了。”

    卢鸿一听不由呆住。按河图中所载天地之数为五十五但起卦为何要用五十舍一以四十九根为用历来都没有个明确的说法。有人道起卦之法本是天地之数减六。六为**之数只是为何要减去便再无人能说清楚了。”

    此时卢鸿却突然想起那《周易》中的系辞方位本为后天而所传的伏羲先天八卦方位与后天不同;莫非起卦所用之数也不一定便用五十之数?若以五十五为起卦之数依然以分二之法而之以六则其得数自然是七或八恰合《归藏》用七八之法。

    再一想卢鸿觉得大有可能。一分为二本是象征太极分阴阳其后若说分为四时不如分**更为合理。

    所谓**便是上下左右前后方向。天地初判阴阳乍分之后出现的当然是空间**而不应该是时间四象。

    想到这里卢鸿便叫洗砚道:“洗砚数出五十五根来我用。”

    洗砚一听又呆住边数边道:“原来公子便如街上卖肉的这要的数儿也是时时要涨的。”

    卢鸿心情甚好笑骂了洗砚几句待草茎数出来连忙按照自己适才推算之法以五十五为起数以六之也经三演十八变得出六爻一卦却是上水下生名为“机”卦。若是按照《周易》中卦形当是上坎下是为“水山”。

    只是以此起卦并无变爻卢鸿一时也不知当如何解。何况自己起这一卦毫无来由并无所问之事倒难下手。

    此时太阳西下已然将到了酉时太阳直射到卢鸿脸上虽然已经将近冬天却依然略有余温。卢鸿心中一动按时辰而言正应在“机”卦七五爻上。

    所谓七五爻便是由下向上数第五个阳爻。若是《周易》便称作九五《归藏》用七八不用六九故称七五。卢鸿心中细想《归藏》中此爻爻词忽然之间只觉得一阵心悸一时浑身的寒毛都竖了起来!

    七五本是阳爻居五位所谓“三多凶五多功”既中且正本是多功之位。但以阳刚居中位大有盛极必反之意。此“机”卦七五爻词正是“厉。朋来终无咎”!

    “厉”即忧祸此卦凶险异常不知何指?一时卢鸿心中茫然但心却跳得厉害总觉得有一种阴冷的气息似在自己身上缠绕不去这股阴冷之气几乎压得自己喘不过气来便如周身都镇在冰山下一般。突然间一线明机闪过他颤声叫道:“车夫转头咱们回去!”

    车夫不明所以此时那洗砚尚在车下去扔剩余地草茎未上来。只是听卢鸿这般叫回也便应着声拉着马掉转马头。

    卢鸿在车中只觉得浑身紧觉得车正摇晃着掉头正在此紧张之时忽然闻得外边车夫“啊”地一声拉车的马一时也惊鸣起来。从帘缝中依稀看到车夫的身子正在缓缓歪倒。

    卢鸿大惊不敢多想下意识地倒下一滚便从帘下向车外滚去。

    才俯身下去只听“夺”的一声眼角余光已经看到一只弩箭插在了自己先前所坐地身后车壁上箭尾犹自不停的抖动!

    卢鸿不敢迟疑耳中传来洗砚大呼“公子小心”之声滚落车下顾不得浑身摔得生疼起身便向一侧的林间冲去余光已经看到有一个黑色人影手中闪着利器的寒光由崖角扑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