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他任魁的名头在江湖上算是彻底栽了!

    旁人听到他的名字,第一个想到的都不会是他的豪气干云,只会是他今儿遭遇的这出奇耻大辱,没脸再见人呐!

    “我过来。”

    稍作沉吟,白衣女子的剑尖离了苏清浅的细颈,一个燕子翻身,跃到任魁身旁,将剑架在了孔青珩另一边的脖子上。

    原本擒住这名翠衣娘子,也只是为了防止孔青珩异动,后来确定孔青珩压根不通武艺,这名翠衣娘子就是可有可无了。

    这下,孔青珩算是被乱党围得密不透风。

    “嘿!小兔崽子这下老实了?知道怕了?”

    突然,任魁怒而笑道。

    却是左右都被架上刀剑,没等他放下刀亲自押解,孔青珩就自个儿乖乖朝前迈开了步子。

    他没留神到,经过苏清浅面前时,孔青珩还挤眉弄眼地眨巴了下眼,似在邀功——

    瞧,本郎君厉害吧?略施小计就让你脱离苦海,还不快来感谢某?

    见状,苏清浅简直是哭笑不得。

    虽然失了幼年记忆,现在又套了个纨绔的壳子,可,这家伙的性子还是和幼年一般良善,对她的心意,更是做不得假。

    心头淌过一缕热流,苏清浅说不清是感动还是埋怨。

    若非这里围了一大帮子人,方才她早就出手了,即便尚未过招,不能肯定是否能赢过这两人联手,但怎么她也能确保他性命无虞。

    没错,苏清浅是会武的,只是不便显露于人前,然而,她可以露于他面前。她相信,他会替她保守这个秘密,就像相信年幼时的他一样。可惜……

    这边苏清浅思绪纷杂,那边,徐宗望的眉头也皱得愈紧,暗道失策。

    假如没有孔青珩出人意表的举动,此时,他应该已经将任魁拿下了,方才口头放人不过是降低任魁的防备,提出把刀锋稍稍离开长乐县侯的脖子,更是为了确保一会动手时长乐县侯的安全。谁知道……

    唉,纵使神仙下凡,也没法将长乐县侯从一刀一剑里完整无缺地救回来呐——

    徐宗望暗自伤神,孔青珩已经在白衣女子的指使下,踉跄着翻上了牛车,其后,白衣女子跃入车厢,任魁驾起牛车朝东市的西南门驰去。

    “刚才那名小娘子,是你相好的?”

    倏然,白衣女子冷不丁地问道。

    方才孔青珩呲牙咧嘴的那幕,任魁没留神到,她却是看在眼底了。

    想不到,一个纨绔子弟,居然还能急中生智做出这种舍己救美的举动,倒是稍稍改了她对这类纨绔子弟的印象。

    她以为,但凡勋贵子弟,无不自私自利,横行霸道,贪图享乐却又胆小如鼠。

    “什么相好的!那是某未来媳妇儿!”

    闻声,孔青珩骄傲地扬了扬头,嘚瑟道。

    想着方才苏清浅眸底的诧异,他心底就喜不自胜。打他第一面在东市见到苏娘子时,就想做的英雄救美,今儿,终于得逞了!

    嘶……

    就是,这大胡子踢的力道,还真是不轻——

    见眼下没有熟悉的人在旁,白衣女子的剑也没继续搁他脖子上,孔青珩索性不在强忍,弯腰揉起自己的小腿肚子。

    “你不怕么?”

    默许了孔青珩揉自己小腿的举动,白衣女子又出声淡淡问道。

    “怕什么?怕死?”

    继续揉着腿,孔青珩头也不抬,反问道。

    白衣女子没有再开口,孔青珩心知她想问的大概就是这句了。

    怕吗?

    是人都是怕的,好死不如赖活着,谁能不怕呢?

    但,死过一次的人,还会怕死吗?

    没人知道了,因为没有人可以死两次。

    而梦中经历过一次死亡的孔青珩却知道它的答案,他的答案是:怕!怕极了。

    怕的不临死时的疼痛,而是有那么多想要去做的事还没有做到,那么想要改变的自身命运、孔氏一族的命运还没有改变,那么想挽回的阿耶阿娘白发人送黑发人的悲痛,还没来得及证明……

    他有多少对生的渴望,就有多么畏惧一切中途夭折。

    “当然怕,怎么可能不怕呢。”

    抖了抖腿,孔青珩坐直了身子,慢悠悠道:

    “可我知道,我对你们还有用,你们肯定不会对我下死手,但她不一样,她只是个寻常的小官女儿,成不了你们脱身的把柄,反而会成为累赘,谁能知道你们会怎么对待没有利用价值的人?尤其方才那种情况,你们要向那位大人示威,最好的办法就是——”

    “杀鸡儆猴。”

    白衣女子平静接过了孔青珩戛然而止的话,稍作迟疑,又道:

    “所以,你故意把任魁的注意力往你身上引,故意惹他生气?”

    “嗯。”

    轻轻点了点头,孔青珩突然觉得自己有点失败。

    既然这个女人能看出来,那……她也能看出来吧?就算当时没察觉,事后她肯定也能猜出来,因为,她就是那么聪明伶俐地人呐。

    可,他明明没想搞得这么壮烈地,怎么现在听这女子说起来,竟然有股悲壮的味道?

    算了,只怕应了孔安说的,他近段时日话本儿看多了——于是,想太多。

    “可是,后来,我们没有拿她向徐贼示威,正如你判断的,她和你不同,对于我们她只是个累赘,兴许用不着你费这番心机,我们自然而然就把她放了。”

    “我赌不起。”

    转头注视着这名挟持了自己的白衣女子,孔青珩回答得分外认真。一双本该勾人的桃花俊眼里,流露出的是孩童般的固执,明明还是那个纨绔子弟,却忽然间,仿佛有哪里不一样了。

    长安东,延兴门。

    “什么人!”

    城门前的兵士高声喝问。

    此时已值酉时末,虽未到宵禁的时辰,可天色已昏,坊间已然华灯初上,这个时候出城门,有违常理。

    “兵爷,这可是元璐长公主府上的车子。”

    听到车门前任魁的答话,白衣女子眉角一跳,心知不好。

    堂堂长公主家的仆役,纵使是名车夫,也比这些守门将士傲气得多,哪里会喊出“兵爷”的称呼来。

    果不其然,外面的兵士不仅没有撤开城门前的一排拒马,反而抓紧了手上的长枪,凑近了几步,再次喝问:

    “可有凭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