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夷谷大营,透过辕门望去,在层层军帐、片片枪矛之间有一顶庞大的青幕军帐,帐篷上虽然已经有不少积沙,但帐外依然甲士林立,丝毫没有一丝懈怠。

    此时此刻,大帐里虽然众将列座,却是一片沉默。

    张懿身披铠甲,外罩青色战袍,怀抱着帅盔,宽额大脸上的几道皱纹和胸前斑白的胡须证明他已经是年过古稀的老者了。

    以往雷厉风行的他,此时坐在帅案旁一言不发,手里攥着一根小木棍在地上涂涂画画,明眼人一瞧便知,这是并州一带的山川地形图。

    众将也是一动不动,仿佛是一尊尊泥胎雕塑,就这样过了好一阵子,张懿才抛下小木棍,环顾满营将官叹道:“我心里难受……若非老夫孤军冒进,也不会置大家于绝地……”

    “主公切莫自责,胜负乃兵家常事,只要我等坚守在此,必定会等来援军!”说话的是参军崔均,说着他扫视了一眼众将:“我大军虽然被困,但依然兵足将广,卢水胡远道而来,粮草不济,只要冬季一到,自然会退兵!”

    张懿忧心忡忡地抚着额头:“援军,何来的援军?各郡守皆一群色厉内荏之辈……我等恐怕命不久矣!”

    崔均听完,长叹了一口气:“朝堂之上,江湖之中,岂会个个都是德才兼备之人?吾恐季氏之忧,在萧蔷之内,……”

    说到这里他突然顿住了,虽然身在军旅,但朝廷里的事多多少少也知道一点。

    当今天子自党锢之变以来,愈加宠信宦官,王甫获罪伏诛,张让、赵忠等一帮阉人主事,到处索要贿赂,排除异己,当真是顺他者昌、逆他者亡。

    面对这派系林立、良莠不齐的满营将官,他哪敢把一肚子实话说出来。

    就在众将忧心忡忡、无计可施时,天地间突然响起一阵摧天塌地的喊杀声,那层层吼声仿如狂风巨浪,连绵不绝。

    “报!”张懿还来不及差人前去打探,帐外就传来报事声。

    “是不是卢水胡攻营了?”报事官刚刚进帐,崔均就一把揪住他的衣领。

    报事官激动的狂摇头:“不是不是,启禀主公、参军,我们援军到了!”

    张懿精神一震,双眼焕发神采:“是哪一路援军?现在在何处?”

    “军司马吕布,别部司马成廉,此刻吕司马已攻入敌军中军,成司马正在攻打敌军前营!”

    张懿猛地一拍膝盖,随后豁然起身:“好好好,奉先、孝杰果然不负老夫众望,众将听令”

    众人精神大震,齐声大喝:“末将在!”

    张懿抽出佩剑,气势徒然上升:“报仇的时候到了,大军随我出击!”

    “呜呜~”

    尖锐的号角声瞬间刺破朦胧的清晨,期待已久的号角声终于在汉军大营响起,密密麻麻的汉军披甲上马,提刀攥枪,如排山倒海般冲出辕门。

    火光冲天,翻卷的火舌吞噬着山谷里的一切,从睡梦中醒来的卢水胡遭到毁灭性打击,许多人还未提起弯刀,便被蜂拥而上的汉军剁为肉泥。

    为了报数日围困之仇,汉军各个出手狠毒,挥刀便剁,举剑便刺,一开始就没有打算留下活口。

    而受伤的野兽到底也是野兽,虽然受到重创,但仍旧可以张牙舞爪。

    在各族首领的带领下,近万幸存下来胡虏开始向外寨聚集,准备突围,很快和突袭大门的成廉交上了手。

    狗急跳墙,兔急搏虎,卢水胡士兵像输红眼的赌徒,不顾死活的冲击汉军,企图撕开一条逃生的口子。

    这是出谷的唯一通道,也是他们唯一的活路,而与他们短兵相接的同样是并州精锐,一时间刀光剑影,血肉横飞。

    “大首领阵亡了,汉军从后面杀来了!”有懂外族语言的汉军趁机大喊。

    正在奋勇杀敌的卢水胡士卒急忙后撤,阵脚顿时大乱,成廉一枪挑翻拦在前面的敌将,扯着脖子咆哮:“给老子砍开寨门!”

    随着成廉一声令下,靠前的汉军纷纷挥刀,伴随着一阵阵惨叫,卢水胡的寨门轰然洞开。

    “杀,杀进去,救刺史!”成廉大喜,挥枪大叫。

    “杀!”

    并州军像洪水一样涌入,卢水胡士兵拼死抵挡,双方展开混战,毫不留情的将对手砍死。

    伴随着时间的推移,一排排舍生忘死的卢水胡士兵倒在血线上,突然间,卢水胡后方响起一阵连绵的号角,这是汉军进攻的号角,张懿杀来了。

    成廉丝毫不为所动,他的面前只有刀光和喷飞的鲜血,一张张扭曲惨叫的脸在刀光剑影里消失

    他一把夺过身边士卒的刀盾,率先杀入敌营。

    主将尚且不惧生死,汉军士兵各个奋勇争先,不顾生死的冲进敌营,与卢水胡士兵展开殊死搏斗。

    辽原阔野上,伤亡累积,从卢水胡外寨开始算起,短短两个时辰的时间,在不过三百步的进攻道路上,层层叠叠的尸体横七竖八的倒在地上,凄惨异常。

    还有那些躺在尸体堆里呻吟哭嚎的伤者,尤其是两道壕沟里,互相挤压的尸体填平了沟底。

    渐渐地,卢水胡终于被杀破了胆,开始往后退,成廉拄着沾满血污的长枪,踩在一片尸体上吼叫:“贼子败了,给我杀!”

    精疲力尽的汉军木然地看着涨潮般攻来的胡人又落潮般败退下去,烟幕弥漫的前方,传来汉军冲锋的鸣镝。

    卢水胡中军处,吕布带领部署化作尖刀一般,在阵中穿来穿去,将卢水胡搅得天翻地覆。

    吕布一杆方天画戟,好比蛟龙踏浪,白蟒斩波,挡者无不落马,不少胡虏未等靠近便自怯了。

    呐喊声虽然是一声比一声高,但真正冲来的没有几个,加之檀拓阵亡,卢水胡的士气跌落到低谷。

    倒是吕布一个劲地朝人群里钻,骁勇的部署岂会落于人后,各个枪挑剑射,舞刀挥枪,争先恐后的杀敌。

    在彻底连天的喊杀声中,汉军士兵气势如虹,前有成廉阻敌,中有吕布破敌,后有张懿围敌。

    整座满夷谷,已成为煮羊的沸斧,卢水胡的坟墓。

    檀拓至死也没想明白,本来胜券在握他们,为何突然就一败涂地。

    这场大战一直持续到第二天天明,一些侥幸逃脱的首领望着被鲜血染红的满夷谷,纷纷痛跌下马,跪在地上嚎啕大哭。

    是役,卢水胡除了一千人逃脱外,其余人尽皆埋骨汉境,而吕布的名字再次响彻并幽大地,其威名,于漠北如雷贯耳。

    张懿在不久后的战报里写道:“漠北之外族,大畏吕布之名,闻其弓声,谓之霹雳,见其走马,称为闪电,虽遥隔百里而无不望风而遁,是谓‘飞将’”

    而其部署则是“威如雷霆,动若风发,兵锋所向,挡者所糜,骑战之绝,并州无出其右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