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旨一郎送王一民到了万福德旅馆他等在车上王一民跑上二楼。

    李汉已经从省委回来了。根据刘勃过去的表现省委对他的被捕已经做了最坏的打算。所以当王一民汇报以后他们(包括夏云天和谢万春)立即做出了下面的紧急决定:第一凡是和刘勃有过联系的**员、共青团员以及反日会员要分别不同情况立即采取隐蔽或转移措施。对和刘勃接触多的同志或者是社会影响大。隐蔽困难的人像柳絮影、塞上萧他们要立即送到游击队去投身到武装斗争中去!这样的同志是少数。多数同志要采取先隐蔽起来然后再分散转移的办法以免目标过大;第二马上把卢运启和他的子女接到万福德旅馆和到游击队的同志一道撤离哈尔滨;第三为确保安全除由夏云天等同志护送外要马上派人去和准备攻打宾县的赵尚志游击队联系要他们隐蔽在松花江边的老山头打接应;第四立即由李汉、王一民、谢万春分头执行上述决定:李汉负责去孔氏医院通知共青团员景秀莲并由景秀莲拿着王一民的白色暗花手绢去大地包找柳絮影。再由柳絮影通知剧团反日会员分散隐蔽到游击队去。与这同时再由李汉把塞上萧接到万福德旅馆。

    王一民负责去一中安排受到刘勃领导过的共青团员隐蔽起来。其中肖光义和刘智先要随同撤离的同志去游击队。对其他没和刘勃接触过的进步教职员(包括老传达李贵)也要打招呼使其提高警惕。…手机小说站bsp;王一民安排完一中的同志以后即去炮队街卢宅接卢家一行四人来万福德旅馆。王一民本人也必须一道撤离。

    经研究后同意冬梅和卢淑娟一道去游击队正式参加革命。

    谢万春负责去接已被刘勃半遗弃的妻子关静娴和共青团员小吴准备去游击队。此外他还要通过工会迅找一辆由自己同志驾驶的大客车以备运载撤离同志之用。

    李汉虽然直接领导过刘勃但是最近一直没有和他接触家庭住址刘勃也不知道省委工作又离不开所以还要在哈尔滨坚持下去。王一民建议他再找一个比较隐蔽的住处他完全同意了。

    夏云天和游击队来的同志们一方面和赵尚志游击队联系一方面要做好一切准备以便在任何时候都可以冲出哈尔滨。

    他们用最快的度做出这些决定然后就立即分头行动了。

    王一民在一中把任务布置给正在宿舍里的肖光义。又和李贵老两口打了招呼并请李贵向白露小吃铺的老何头致意。然后就坐上玉旨一郎的车直奔炮队街卢家驶去。他告诉一郎他现在住在卢家他要去取东西和告别。一郎连连点头他理解这“告别”的真正内容他是十分同情的。但是他们谁也没有料到卢家这时已经完全陷入万分危急的险境当中了!

    车一驶进炮队街王一民就敏锐地感觉到气氛异常从卢宅那边走过来的行人单行的不时回翘望双行的不时窃窃私语脸上都好像罩上了一层惊恐的阴云。车又往前跑了一段看见卢家的大门了。哎呀!那门前站上了人是穿黄色军装的有四个分别站在大门两旁全副武装大门敞开着……王一民又现:那穿黄军装的大兵胳膊上还戴着白色胳膊箍上边影影绰绰地涂有红字……不好!这是日本宪兵!日本宪兵把卢家的大门把上了这意味着什么?他们是对谁来的?……

    这时工旨一郎也看清了前面的情况他减慢了车不回头地问王一民道:“前面就是卢公馆吗?”

    “正是。”王一民一边盯着卢家的大门看一边说“现在情况不明车不要在门前停下开过去再说。”

    “这样好不?”玉旨一郎仍不回头地说“我把车开过大门以后停下你在车里等着我去打听一下。我兜里有我叔叔的名片我还可以自报名号。”

    “好。只是车要稍稍停远一些。”

    “可以。”

    说话间车已经开到了大门前。王一民把身子紧靠在后车门门框上只露出上半边脸往卢家院内看在这一走一过间他恍惚看见了两个楼门前也站着日本宪兵院里停着几辆日本军用三轮摩托……

    玉旨一郎将车开到离卢家大门有三十米的地方停下了他向王一民点点头就走下车去。当回身关车门的时候又探进头来轻轻地说:“你安心地等着一切有我保你平安。”

    几句简单的话语饱含着友谊的真情王一民感动地点着头。看着他关严车门迈开两条长腿快步向卢家大门走去。

    这次只有五六分钟玉旨一郎就回来了。他回来走的度比去时还快头一钻进车门就说:“很巧领兵来的是山口宪兵中尉给我叔叔当过卫士认识我。他说命令下得很急迫让他立即领兵前来守住卢家大门、楼门切断卢家和外界的联系不许任何人出人。命令特别指出要在卢运启寝室门外设岗不许他走出屋门一步佣人可以送茶食用具但不许交谈。”

    “你没问他为什么要采取这样严厉的行动?”

    “问了。他根本不知道他只知道执行命令。”

    “你能不能领我进去一下?”

    玉旨一郎面有难色地说:“恐怕不容易除非能想出一个充足的理由。”

    王一民略一思索说:“你告诉他我住在这里面要给你取几本你急需的参考书……”

    没等王一民说完玉旨一郎就双眉一展一拍王一民说:“好!理由充足山口不能不点头。”

    “但是光进去不行。”王一民紧跟着说“还必须想法能见到卢家的人。”

    玉旨一郎才舒展开的双眉又皱起来他哎呀了一声说:“这又不容易办到他们是奉命割断卢家人和外界联系的。”

    “这样好不?我不见卢家人能见到卢家一个叫冬梅的丫环也可以。你和他们说我住的房问归冬梅管钥匙在她手里必须她来开门……”

    “好试试看吧。咱们现在把车开到门前去。你把漂亮的西服整理一下领带重新系系在这些人面前只有神气十足才能通行无阻。”

    王一民点头。乘玉旨一郎倒车的功夫他重新整理了一番西装。

    玉旨一郎把车开到大门口就停下了。王一民和他双双走下汽车并排往大门里走。把门的日本宪兵已经认识玉旨一郎但还是把他们拦住指着王一民向工旨一郎说什么是日语王一民不懂。

    正在玉旨一郎和宪兵说的时候从门房里快步走出一个戴黑领章、肩扛中尉牌子的宪兵军官他一边向工旨一郎走过来一边嘴里叽里狐啦地说着什么。一郎回了他一句日语然后转过头来对王一民说:“他就是山口中尉我先给你们介绍一下。”说完他指着王一民对山口说了几句日语山口竞双足一碰皮靴一响给王一民行了一个军礼嘴里还说着什么。玉旨一郎忙给王一民翻译:“他说请您多关照。”

    王一民微微鞠了一躬说:“给您添麻烦了。”

    玉旨一郎替王一民翻译完了以后就接着说上了。当他们两个又对着说了几句以后玉旨一郎转对王一民说:“他同意你进去丫环冬梅由他去给你找。但是他提出:第一你要快去快出来;第二只许进你自己的房间不能到别处去。”

    王一民点点头说:“可以只是我要取的书记不清放的地方了可能得找一找。”

    玉旨一郎又和山口互相说了两句然后又对王一民说:“多耽搁几分钟可以他只希望尽量地快他放你进去是冒着很大风险的。”

    王一民点头称谢。接着山口又问王一民住在哪个楼门。王一民指给他以后三个人就快步向西楼门走去。

    整个大院里静悄悄的除了几个守着摩托和看着楼门的日本兵外再看不见任何人。王一民习惯地抬头向东楼二楼的一扇窗户上望去窗里空空的没有人影。忽然随风飘来一阵女人的哭泣声断断续续若隐若现是从东楼二楼传出来的不是一个女人的哭声还夹杂着女人特有的数叨声这显然是年老女人出的……王一民只感一阵心急火燎忙把脚步加快……

    山口把他俩送进西楼楼下客厅就去找冬梅。玉旨一郎没有坐下他在那宽大的客厅里不安地来回走动着不时看看表他是否也有些心急火燎?

    王一民推开客厅门想要再听听楼上有没有哭声听不见。守着楼门的两个日本宪兵斜着眼睛看他。当他也注视他们的时候斜眼就移走了。

    不一会儿山口领着冬梅来了。冬梅眼圈红面容凄楚她看见王一民嘴角一抽搐要哭但她立刻把头一低忍住了。

    王一民立即说:“上楼打开我的房门。”

    冬梅点头转身往楼上跑。王一民也跟着往楼上走。想不到山口也跟在王一民后边要上楼。王一民急回头看了一眼从客厅里跟出来的玉旨一郎。玉旨一郎忙喊住山口和他说着什么接着又拉着他进了客厅。

    王一民走上二楼的时候冬梅已经打开房门站在门里边等着他。王一民快步走进屋里关严屋门急促而低声地对冬梅说:“时间紧迫快告诉我家里的情况挑最主要的说。”

    冬梅连连点头要说话声音没出来眼泪却先淌出来了。

    王一民急得一拉她胳膊说:“什么时候!快把眼泪咽回去说话!”

    冬梅真的咽了一口是把泪水咽回去了?她说话了:“您让我先说什么呢?好好一个家这回算完了!对我先告诉您少爷让日本人给抓去了从马迭尔旅馆抓走的说他犯了反满抗日的大罪!这个凶信一到家里当时乱了营老爷和大太太都昏过去了小姐哭得像个泪人好容易把老爷和太太叫醒又吃了镇静药。小姐就劝老爷赶快收拾东西准备跟您走。哪知老爷一下变了卦他说他走就是要保住卢家一棵苗现在剩他这土埋半截的人还走什么不如一死了事……正在家里闹翻天的时候日本宪兵开进来了一进来就把老爷一个人关在他的卧室里老爷和他们喊他们听不懂。只有一个半语子翻译告诉老爷老实呆在屋里听候审理。要怎么审理?大太太又吓昏了。日本人就让我们丫环把大太太抬到她的卧房里把所有女眷也都赶到那个屋子里不许乱走……这真像天要塌下来了。小姐急得直哭。她以为再也见不到您了。您回来她还不知道。半语子翻译叫我我还不知是怎么回事……”冬梅的话匣子又打开了她还要说下去……

    王一民一摆手说:“好了我都明白了。你告诉小姐我现在也必须马上离开哈尔滨让她千万保重身体乌云不会总压在头上我一定会回来的。”

    冬梅马上睁大了眼睛说:“您会回来接她吧?把她接走?”

    “如果有可能的话连你一同接走。”

    冬梅大眼睛里闪着亮光说:“好!您放心吧冬梅豁出性命也要保小姐越过千难万险!”

    “好我现在写一个纸条。”

    “是写给小姐的?”

    “不给老爷我担心老人家会在极端悲愤绝望中走上窄路。要鼓励老人家活着战斗下去!冬梅你有办法传给老爷吗?”

    “有。他们还让我们给老爷送茶送饭。”

    “那样我就写你现在帮我收拾几件随身穿的衣服装在皮包里。”

    冬梅答应一声就奔忙起来。

    王一民走到写字台前拿起纸笔文不加点地奋笔疾书起来……

    窗外传来汽车喇叭声就在院中。隐约还传来楼下房门响动声。王一民心里动了一下但他顾不得去看他要把想到的话留给老人。他告诉老人:他们正在使用各种各样的卑鄙手段压迫老人低头但他们不会轻易地下致命的毒手老人就应该利用这一点和他们斗争这斗争是中国民众所需要的……他顺着这意思迅疾地写下去。他还没有写完楼梯忽然猛烈地响起来响得那么重那么急这是谁又生了什么事情?他惊愕地扔下笔飞快地抓起没写完的信揉成一团攥在手心里。

    冬梅这时已经跑到屋门前伏身在门上手握着门插关回头看着王一民像在等待命令……

    门外走廊上响起一个男人的喊声:“王老师!一民!你在哪?”

    是玉旨一郎的声音!王一民立即对冬梅一挥手:“快开门!”

    门一开还没等王一民招呼玉旨一郎冲进来了他神色惊慌满头大汗进门就扑向王一民说道:“不好!我叔叔亲自来找卢老先生谈话听说我把你领进来马上大雷霆他说我上了你的大当你是比魔鬼还凶狠的**要犯哈尔滨的重大案件都有你的份netbsp;他立刻下令逮捕你。我我当他表示说我要亲自把你送到他面前他现在院子里等着呢。”说到这里他向前紧走了两步压低声音说“我现在问你你不经过前院能跑出去吗?能跑就快跑……”

    王一民异常激动地一把拉住玉旨一郎:“我跑了岂不要连累你……”

    “唉!你呀!”玉旨一郎一甩手一跺脚说“我是他独一无二的侄子他能杀了我吗?现在是你你能逃就快逃吧!”

    “好!”王一民对冬梅一挥手说“你快去打开后楼门虚掩上以后在门外等我。我就去!”

    冬梅答应一声一闪身跳出门外噔噔噔跑下楼去。

    王一民也以同样的度跳向墙角一伸手拉开放花盆的矮几揭开一块地板牙子从里面掏出几张纸和小册子往兜里塞……

    玉旨一郎跟在他后面急得跺着脚说:“哎呀!你这是干什么?逃命逃命要紧哪!……”

    王一民没有回答直到把应该拿走的文件掏完塞好以后才猛然站起一拉玉旨一郎说:“走!”

    王一民拉着玉旨一郎冲出屋门就往楼梯口跑。当他俩刚一拐下折回式楼梯的下一段时登时被眼前的景象惊得停住了脚步在下边紧对着楼梯口站着铁青脸的玉旨雄一他穿着中国式的长衫手里却攥着一支美国勃郎宁设计的新式小手枪。他身后站着刀条脸的何二鬼子还有两个日本宪兵。

    就在王一民和玉旨一郎停住脚步的同时玉旨雄一用手枪指着王一民说话了:“你就是王一民吗?”

    王一民居高临下横眉冷对地说:“正是在下。”

    “我问你”玉旨雄一冷冷一笑说“你是用什么办法迷惑住我这书生气十足的侄子使他认贼为友……”

    “叔叔!”玉旨一郎和王一民并肩站在一起激动地用中国话说道“请您不要用侮辱性的语言谈论我和王老师中间的关系。我和他完全是道义上的朋友过去我们是好朋友今天当您用枪口对准他的时候他仍然是我的好朋友;将来……”

    “不要将来了!”玉旨雄一高声怒吼道“将来他要变成我的阶下死回我要让你亲眼看着我怎样审判他我要用他的鲜血清洗你这无知的头脑!你现在给我下来!”

    玉旨一郎不但没下来反倒往王一民身旁靠了一下用低而急促的声音在王一民耳边说了一句:“你能跑吗?”

    王一民也马上还了一句:“能你保重!”

    王一民说完猛往后一跳。他的身后就是楼梯转折处的玻璃窗窗户离地只有一米多高是半圆形的花木小格里镶嵌着五颜六色的花玻璃王一民一回身纵身飞起一脚哗啦啦一声踢碎了玻璃又用双手一按窗台飞身跳了上去……

    就在王一民往后一跳的同时下边的玉旨雄一也挥着手枪高声呐喊起来:“抓住他!哈牙哭!”

    两个日本宪兵从玉旨雄一背后蹦出来嗥叫着向楼梯上奔去。玉旨一郎这时却突然伸出双手一把抓住一个日本兵大叫一声猛一使劲往下一推……两个横冲直撞的日本宪兵都被推得仰面朝天倒了下去又顺着楼梯骨碌到楼梯下口。

    这时王一民已经跳上窗台正要往下跳。玉旨雄—一看不好大叫一声:“哪里逃走!”举起手枪瞄向王一民……

    在这千钧一之际玉旨一郎一个大步跳向窗台猛往王一民前边一站举着双手刚喊了一声:“别开……”枪字还没说出来枪声响了。这一枪正打在玉旨一郎的胸口上他一手捂着胸口一手推着伏身在窗台上回身看他的王一民圆睁着像要瞪裂一样的眼睛用尽全身力气一边推一边说了句:“朋友永别了!”

    王一民见玉旨一郎被枪打中悲愤中几乎忘记了要往窗外跳现被玉旨一郎用力一推手一滑竟平着身子朝窗外跌落下去……

    楼窗里的玉旨一郎又用一只手抓住窗框拼力支撑着要摔倒的身体他面孔扭歪呼吸急促鲜血从他捂住前胸的手指缝里流下来……

    玉旨雄一在刹那间完全惊呆了他张着嘴直愣愣地望着被他打中的侄子直到玉旨一郎胸口的血流出来他才大叫一声扔掉手枪像疯一般奔向他的侄子。他绊倒在楼梯上他手脚并用地往上爬。何占鳌忙跑过来架着他扑到玉旨一郎的身前。他抱住他的侄子泪随声下地喊着一郎的名字顿足疾地责骂自己……

    玉旨一郎紧张地喘息着他极度吃力地断断续续地说出了一句话:“我死后……把我埋葬在中国人的墓地里。”

    玉旨一郎的身子倒下去了。

    玉旨雄一哭倒在他的身上。

    直到这时日本宪兵们才想起去追赶王一民等他们绕到楼房后边的时候人早已不见了。高高的院墙连从哪个方向逃走的都摸不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