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的时间有些焦灼难耐,朱平凡在家里还从来没有独自一人呆过,一个人在家里就越发感受到这个家缺了任何一个人都不行。

    木桌上摆放着的那台二手老款彩电难得的没有被打开,朱平凡半躺在老沙发上,思前想后,一大晚上还睡不着,甚至都没心情练师傅传的口诀,明知道母亲晚上是不可能会再打电话回来说父亲病情的消息,但就是焦急的等那个消息。

    半梦半醒中,朱平凡忽然醒过来,睁眼才发现他还躺在沙发上,窗外黑漆漆的,连虫鸣声都几近于无了。

    看看时间,已经五点半了,天都该亮了。

    朱平凡睡不着了,索性到大门外去吹吹凉风,门外的天空依然黑漆漆的,但明显感受到树叶草木的清新味道,凉风习习。

    不知道师傅去哪儿了,很想问他如何解开父亲的气运问题,最好是等师傅回来就求他教自己加快学习麻衣相术,然后自己给父亲转运改命!

    在地坝里呆了许久,朱平凡感觉眼睛有些“粘”,伸手一摸,竟然摸了一满手的露水!

    清晨的露水最重,朱平凡头发,眉毛都沾满了水珠,看看东边,天边露出了微微的鱼肚白,天也快亮了。

    朱平凡赶紧回屋倒水洗了脸,刷了牙,然后把牛放出来赶到河边吃草,小河源头就是后山水库闸道,现在天热防旱,闸道开得小,细水长流。

    清晨不热,水牛也不下河滚澡,就在河边吃着青草,尾巴摇晃着驱赶蚊虫。

    朱平凡折了一截柳枝条在手里摆弄,一会儿又忍不住把老妈的手机掏出来看看她有没有打电话回来。

    一直等到太阳毒起来,快十点半了,老妈的电话也没打回来,朱平凡见牛吃得肚子滚圆的,就赶着牛回家。

    回家又给猪喂了些食物,然后才随便炒了点剩饭吃了,不知道老妈的电话什么时候才会打回来。

    下午两点多,朱平凡在地里摘了一筐黄瓜,这些小活儿也只有趁他妈不在家才能干得成,她要是在家里是肯定不会让干这些活儿的,他在家唯一的任务就是看书做功课!

    正摘黄瓜时,裤兜里的手机忽然响了,朱平凡手一颤,手里的黄瓜都跌到了地上摔成了两半,一惊之后赶紧又在裤子上擦了擦手上的泥,然后到裤兜里掏出了手机。

    老妈的手机屏幕上的来电显示是“平凡爸”,“是妈的电话来了!”朱平凡心里又是紧张又是激动,颤抖着手指在手机按键上按了一下。

    “妈……有……检查有……有结果了?”

    手机里传来老妈王春英的声音:“儿子……平凡……妈……妈以后该……该怎么办……”

    听着老妈从没有过的软弱而且带着哭泣的腔调,朱平凡一颗心就像直往无底的深渊里跌下去,一直跌不到底!

    好不容易才硬撑着定了定神,朱平凡安慰着老妈:“妈,你别急,检查说是什么结果?”

    王春英抽泣着说:“是……是胃癌,还是……还是晚期,平凡,你爸……你说你爸好端端的怎么会得这种病……”

    说到这儿,王春英终于是忍不住在儿子这边哭出声来!

    胃癌晚期!

    朱平凡也呆住了,他心里害怕的东西终于变成了现实,如果是胃癌晚期,那基本上就是宣布了父亲的“死刑”!

    这个家就要垮掉了么?无怨无悔为了这个家而耗尽了他全部力量的父亲当真就要去了?

    朱平凡把手机缓缓揣回裤袋里,一屁股坐到了地上,双目无神,他就是无法相信,老实善良的父亲为什么会有这种“厄运”?

    俗话说善有善报,恶有恶报,父亲明明就是一个连蚂蚁都舍不得踩的好人,却为什么会是这样的命运?

    老天有眼么?

    老天,你睁开眼看一看!

    朱平凡忍不住仰天悲愤的长吼了一声,盯着天空,要是可以,他真想抡起柴刀劈他个三七二十一刀!

    但是老天不会有任何回答或者有任何表情,朱平凡忽然想起来师傅给他念的口诀:“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圣人不仁,以百姓为刍狗!”

    天地原本就是无所谓仁慈的,它没有仁爱,对待万事万物就像对待刍狗一样,任凭万物自生自灭,圣人也是没有仁爱的,也同样像对待刍狗那样对待百姓,任凭人们自作自息!

    “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

    朱平凡口中喃喃而念,脑子里似乎像是被一道闪电划开了思路,陡然看到明亮的道路,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在这一瞬间,朱平凡从人世沧桑中忽然就悟出了至理,师傅教给他的修心炼神口诀也似乎豁然贯通了,身体中那道原本比较弱的气忽然运行起来,像是忽然间变天山洪般暴发了!

    之前有些难以逾越冲不过去的“关卡”也一泄而通,朱平凡几乎是没有思想般任由气息冲关闯道,小溪变河流,容纳百溪……

    直到气流缓缓停止奔动,流入脑门顶中,朱平凡才逐渐恢复正常。

    那天也听师傅说过,麻衣门的修心炼神与别派的内息修练有很大不同,麻衣门注重的是练“精神力”,而人的精神力是源自于脑子,是由思想激发出来的,也是由脑思想控制的,别的门派注重“下丹田”,也就是腹下的部位,而麻衣门注重上丹田,也就是头顶的“百会”!

    再睁开眼后,朱平凡忽然发现他的眼睛似乎变样了!

    原来是需要凝神专注才能看到人的气运和地脉之气,而现在他居然像是能“透视”山川大地一般,山川,河流,树木花草,似乎这一切都是“活”的,他能看到或者感觉到山川大地的“活动”,就像是能看到一个人身体内每条血管里血液的流动一般!

    风水,地脉,星象……

    原来这一切都是真实的!

    从刚刚那微妙的感觉中,朱平凡毫不怀疑的相信了,古人千百年传下来的文化精华,原本就是经过千锤百炼而得来的,寻常人不懂,或者想不通透,那只是因为他们的思想能力还达不到那个层次,所以他们不懂!

    能力前进一大步后,朱平凡似乎连心胸都宽阔了许多,虽然仍然心忧着急父亲的病,但他忽然觉得,芸芸众生下,人类又是何其的渺小?

    一念之后,朱平凡收拾了箩筐,换了一身衣服,然后锁了门,拿着钥匙去了爷爷奶奶家,把钥匙放在爷爷奶奶那儿,让他们照看一下猪牛。

    朱平凡的爷爷奶奶虽然嘀咕着,但听说朱有禄生病了在县城看病,老两口也还是吃了一惊,虽然自小就有些偏心,但朱有禄毕竟还是他们的儿子,一直都是个善良孝顺的儿子,要说一点都不疼,那也是假的。

    再说他们也很清楚朱有禄的性格,小病小痛的他根本就不会吭声,抗一抗就过去了,这回还到县城医院去看病,那肯定是实在受不了才会去的!

    朱平凡把钥匙给了爷爷奶奶后,径自搭车去镇上,然后再转车去县城。

    到县城后,朱平凡并没有去医院,而是去了米兰春天的别墅,去了他师傅那儿。

    吴明不在,他走的时候给朱平凡留过话了的,说“下周三”回来,而今天才星期六,还差着三天时间!

    朱平凡并不着急,在大门前的露天长椅子上坐下来,脑子里依着口诀练习,一遍又一遍,仿佛一樽石像。

    从车站出来时就买了几块钱的馒头,几支矿泉水,朱平凡饿了就吃一个馒头,渴了就喝几口水,在别墅口的长椅上整整呆了四天!

    星期三凌晨,别墅大门前出现一个高高的身影,朱平凡心有所觉,一震而起,抬眼瞧过去,说:“师傅!”

    来的人确实是吴明,他没有一丁点的讶异,点了点头道:“我回来了,平凡,你……”

    吴明就着路灯望着朱平凡,很有些吃惊的问道:“平凡,你好像有些变化了?”

    朱平凡点了点头,平平静静的回答:“师傅,我三天前有了些觉悟,似乎想通了些道理,这几日的修心炼神,好像达到了师傅说的‘魄’的境界!”

    吴明还真是有些吃惊,开始看到朱平凡的时候就发觉他有些变化,但到底是什么变化却又说不出来,当朱平凡自己说到了“魄”的境界,他就真的吃惊了!

    盯着朱平凡仔细看了一阵,朱平凡眼珠晶莹清澈,仿若一汪清水,确实像是把精神力炼到了聚精化魄,以神驱气的阶段层次!

    之前就觉得朱平凡有缘遇玄龟就是个有缘人,能看到“气运”,那更是一种“天赋”,但有天赋却并不等于就能有大成就!

    吴明作为麻衣门的掌门弟子,修行自然不浅,但他也是走南闯北数十载,历遍千辛万苦才在七年前炼神化魄,那时才达到朱平凡所达到的境界,这个过程和辛苦经历,他是自知的,而朱平凡练他的口诀才几天?

    短短几天就超越了他数十年的苦修,吴明如何不吃惊?

    朱平凡又说道:“师傅,我有事求您,希望您老人家能大发慈悲!”

    “我知道你是为了你父亲而来!”吴明一摆手说道,“能不能救你父亲,那还看造化,你有四十天暑假期,跟我去一个地方,要救你父亲,还得看你在这四十天内的造化际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