湛月如同进城的村姑一样,拎着两个菜篮子进了鬼判殿。还未到蒋子文的卧室,湛月远远的就看见了在那门外踱步的楚江王。

    “楚江王?”湛月喊了一声,楚江王闻声抬头,只见湛月拎着两个巨大的菜篮朝他走来。

    “湛月上神,你这带的都是什么?”楚江王上前,颇有绅士风度的接下了湛月手中的篮子。

    “是混沌草和山神果阿。”湛月嬉笑着从那篮子中取出一棵混沌草放在鼻尖嗅了嗅,道:“你不用担心,百天之内子文他很快就会好了。其实百天于我们而言,不过是一个转瞬嘛。”

    “万一那书上说的不灵”

    “不可能。”湛月斩钉截铁的回答,“这可是万年界书阁的书,上面是绝对不可能胡诌的。”

    “但愿如此。”楚江王伸手将两个篮子交给了一个走过的鬼差,吩咐道:“和彼岸花一起熬成汤给秦广王送来,每日一碗。”

    “是。”那鬼差毕恭毕敬,拎着两个菜篮往厨房走去。

    湛月其实很奇怪,虽然她才见过楚江王几面,可她看得出,他比自己还要紧张蒋子文,那种紧张甚至都超越了普通朋友的范围。她只与楚江王有过几面之交,都是在蒋子文出事以后。可是这几面,别说是他笑了,湛月就连他平静的面容都没有看到过。一天到晚,他眉宇间的哀愁都是浓重的。

    “楚江王。”湛月坐在身边的石凳上,为两人幻出两盏茶示意楚江王落座。

    “我与子文熟识多年,多到我都不记得我们是如何认识的了。不知,他是否跟你提及过我?”

    “常常提及。”楚江王坐在湛月对面,拿起石桌上的茶盏放在唇边轻吹。“大哥说你是他见过最有情谊的神,也是他见过最傻的姑娘。”

    湛月在心底暗暗唾弃蒋子文。谁是最傻的姑娘阿?!!老娘活了几千岁了,哪里还能叫做姑娘!!可是湛月也只是在心底这样发飙而已,面上依然云淡风轻,和和气气。

    “我知道我这么说你可能会不高兴,可是我实在是太好奇了。你为什么这么紧张子文阿?虽然你们都身为阎王,可我看得出,你们十位阎王之间的关系并不都是多好。”蒋子文病后除了楚江王日夜守在他的身边,其余的几个阎王,都很少来看探。他们一心扑在抓捕莫梵听的身上,完全不顾蒋子文的死活。

    “看来大哥没有跟你提起过我。”楚江王抿了一口茶,缓缓开口道:“别的也就不跟你细讲了,反正是又臭又长的故事。总的来说,如果没有大哥,我不会是楚江王。我只会是一个游荡在世间的无名魂魄。没有大哥,就没有现在的我。”

    湛月点点头,原来是这样。

    很快,三日的期限便到了。湛月在万年界的门口等来了莫梵听。他提着寻魂灯站在那门口,风姿绰约超脱尘世的模样让湛月有那么一点动心,可随即湛月便扼杀了这个念头。她可不想再次下凡历劫了。

    “湛月姑娘。”莫梵听将寻魂灯递给了湛月,湛月也将那仙牌还给了他。“就不要叫我姑娘了,都活了几千岁了。”湛月拎着那寻魂灯,心情一下大好。

    “这么看来,我倒是比上神小太多了。”莫梵听偏过头瞅着湛月莞尔一笑,湛月如沐春风,老脸一红竟有些心跳加快。“你都为神了,还能有多年轻。”

    “不多不少一千岁。”

    湛月有些震惊,忍不住偏过头去看他,“不过千年便修炼成神,你倒是很有天赋阿。”

    “我是互人国的人,生来便有半根仙骨,所以修炼起来比别人要容易很多。”

    湛月点点头,原来是互人国的人,那就说的过去了。互人国的人大都是炎帝的后代,古书记载:互人之国,炎帝之孙名曰灵恝,灵恝生互人,是能上下于天。

    “湛月上神,你的姓氏是什么?”莫梵听看起来心情很好,这湛月就奇怪了,去冥界领罪有那么值得高兴么

    “我生来为神,没有姓氏。”

    莫梵听听着点头,模样有些若有所思。

    两人很快便到了冥界,刚过鬼门关,一圈阴兵便围了过来,手中的钢叉笔直的指向莫梵听的喉咙。

    “都放下!”湛月转身护在莫梵听身前,呵斥道:“人是我带来的,我会亲自带他去见众阎王。”

    一个打头的阴兵上前一步,义正言辞道:“可是湛月上神,众阎王发过话,若是遇见”

    “我知道。”湛月打断了那阴兵的话,道:“那通缉令我又不是没见过。再说一遍,你们若是再不退下,就别怪我要大闹这冥界了。反正秦广王也不会怪罪我。”

    众阴兵一时有些踌躇,秦广王宠着湛月是大家有目共睹的,可是秦广王现在不省人事阿,其它阎王就未必会任由这位上神大闹冥界了吧

    就在众阴兵不知如何抉择的时候,湛月拉住莫梵听的衣袖瞬间移至三途河岸,身边一片喜乐祥和的气氛,哪还有一个阴兵的影子。

    “湛月上神为何不将我交给那些个阴兵?”莫梵听低下头去看湛月的脸,眉目含笑犹如春风拂面。

    “念在你不是坏人又同为神的份上,不想让你被折磨的太惨。”湛月拉过一条船塌了上去,稍稍使了个法,那船桨便自己划了起来。“你倒是奇怪。刚才我就想问你,为何你千辛万苦夺走寻魂灯后又如此配合的送还回来?”

    “我本就不是要夺走寻魂灯。”莫梵听的回答斩钉截铁,让人没有怀疑的理由。“当时只是事态紧急,让我不得不出此下策。其实就算不是上神你来要,这几日我也是会还的。”

    湛月点点头,同病相怜道:“难道你也丢了魂魄?”

    莫梵听听了苦痛的摇了摇头,从怀中掏出一枚被打造圆润的朱雀骨,深情凝视道:“我是为了找回桃子散去的魂魄。”

    湛月一听有八卦可探,好奇心驱使她问道:“桃子是”

    “是我辜负过的一个姑娘。”莫梵听的双手摩挲着那枚朱雀骨,动作轻柔的如同在抚摸自己爱人的脸庞。“当年她因为犯了清规戒律,被严清长仙发配到了第七世界。”

    第七世界?湛月有些吃惊的瞪大了眼睛。第七世界不属于世间任何一个地方,那里是一个未知的时空。就是在万年界,也只有因为罪恶而堕神的人才会被发配到第七世界自生自灭。散去魂魄。

    “可是如果她的魂魄是在第七世界被散去的话”湛月咬了咬唇,看到莫梵听那张突然溢满内疚的眼眸,终是没有把话继续说下去。

    如果魂魄是在第七世界被散去,那便是世间再无处可寻。都说在第七世界,魂魄会随着时间一点一点的泯灭不剩,当真是此间再无此人。

    “这枚朱雀骨上,降着她的一缕幽魂。本以为因为魂魄不全,她不会死。于是等着时机想找到她剩余的魂魄,去第七世界救她出来。可是这寻魂灯,竟是再没有亮起来过”

    莫梵听的声音越说越小,最后竟是犹如蚊蝇。湛月不忍,看着头顶昏暗泛黄的天,看着身处的这一望无际的三途河,看着对面面含愧疚之色的莫梵听

    湛月觉得,自己好像在这千年的生活当中,缺了那么一点东西。那就是她从没有过愧疚之情。

    湛月自认为上神,普度众生。就是游历民间,那也是化身拔刀相助的侠客。就连当年因为一株还未成精的莲花,湛月也是将那莲花安排妥当投下了凡间,让秦广王给他找了个好身世。而自己,则是背负了三生三世的悲惨轮回,如今回来,竟是丢了命魂。

    “莫梵听。”湛月想着便抬头唤他,道:“你虽为下神,但也是神,不得让那些个阎王欺负。一会儿有什么事都听我的,我必是要将那通缉令给你扯掉。神虽不死,可这阴间的地狱,也是不好受的。”

    “谢谢湛月姑娘。”莫梵听笑了笑,却是无所畏惧的样子。他伸手将那朱雀骨揣回了心口处的衣袋,又恢复了往常清冷的面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