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花一世界,一树一菩提。

    世人都以为冥界阴森可怖,其实那只是世人对于死亡的恐惧。都一样是个世界,哪有什么可怖之说。在湛月看来,冥界虽是堕入无尽的黑暗,但却是比人间还要温暖如春。

    蒋子文带着湛月飞越了三途河,进入了真正的冥国。只见大街小巷热热闹闹,与人间无异。

    “这些鬼不投胎了吗?”湛月四处打量着身边来来往往毫无血色的鬼们,心生疑惑。

    “他们都是不愿意投胎的。”

    “不愿意投胎?”湛月有些讶异,“为什么?”

    “每个鬼都有每个鬼的原因,你要是好奇,大可以问问他们。”蒋子文的嘴角一直含着笑意,看到街边有卖“牛头马面”的面具,一时玩心大起,买了一对,将牛头套在了湛月的头上。

    “你好幼稚”湛月摸索着自己的“牛头”,有些好笑。

    “你知道什么,牛头马面的面具是最流行的好不好。”

    “要带也是你带,免得你俊俏的面容再惹得有女鬼跟你表白,多不好意思。”

    “”

    湛月看着蒋子文欲言又止的模样,情不自禁的笑出声来。

    想当年蒋子文还很青涩,刚过千岁的湛月溜到鬼判殿去找蒋子文玩儿,却不巧碰见一个本该投胎的女鬼从奈何桥折返回来跟蒋子文表白。年轻的蒋子文支支吾吾的拒绝了那女鬼,只是那女鬼会错了意,以为蒋子文是因为两人的阶级差距而不能接受她的爱意,于是就留在了冥国。一留就是好几十年。

    这几十年里,那女鬼老是不怕死的穿越三途河去鬼判殿看蒋子文。湛月同蒋子文是幼时相识,认识一千多年了,就没见他那么躲过一个鬼

    为了解脱蒋子文,湛月以情敌的身份将那女鬼骗到了奈何桥对岸的酒馆喝酒,并且偷偷将她的酒里混合了孟婆汤。趁着她的醉意,一脚将其踹进了人道

    “诶呀呀,想想当年,我还真是意气风发。”回忆让湛月乐不可支,大大的牛头因为湛月的笑而前后摇摆不已。

    “前面就是奈何桥了,要上去看看吗?”蒋子文抚了抚额间冒出的冷汗,赶紧转移话题。

    “当然了,去看看吧。”

    整个冥国喧闹非常,除了奈何桥。奈何桥上冷清无声,那些要投胎的鬼排成长长的一队,每个鬼脸上的神情都不相同。有悲伤,有漠然,有快乐,有惋惜

    “其实忘川河是冥国的国界,河的对岸,隶属冥界,却不是冥国。”蒋子文看着对岸那些远去的幽魂,看着他们在鬼差的监管下跳入那轮回的六道。

    世人都感慨人生,可在他看来,其实人生对于每个人来说,都只是一件件的故事。

    湛月在侧旁听着点了点头,转而视线便被那奈何桥边的孟婆吸引。湛月看着那孟婆将一碗碗孟婆汤递给每一个鬼,看着每一个鬼在桥尽头的三生石处扼腕叹息。心中突然意识到其实轮回,不过是一次次的经历和一次次的循环。

    “子文,我想如果是我,我应该也不会选择去无穷无尽的轮回。”

    “所以阿,冥国如今才这么热闹非凡。”蒋子文轻笑,拉着湛月的手腕将其带到了奈何桥的正中间。放眼望去,忘川河的两岸开满了彼岸花。奈何桥尽头的彼岸花鲜红如血,冥国界内的彼岸花却是洁白无瑕。

    “你知不知道彼岸花实则分两种。红的是曼珠沙华,代表无尽的爱情,死亡的前兆,和地狱的召唤。白的是曼陀罗华,寓意无尽的思念,绝望的爱情,和天堂的来信。”

    “这冥界竟是不代表死亡也不代表地狱。”湛月抚着桥边,轻轻叹惋:“真是有些嘲讽。”

    “其实想想看,那些留在冥国的鬼魂,得到的又何尝不是一种长生不老?那些轮回投胎的魂魄,又何尝不是追求一次次的死亡。”

    容颜永不老去,寿命长长久久。这确实是一种长生不老。

    就在湛月觉得无趣,准备拉蒋子文离开的时候。身边突然传来一声杯盘破碎的声音,湛月闻声望去,只见一风姿绰约的女鬼跃上了桥梁,笔直的栽向忘川河。

    “小心!!”说时迟那时快,湛月一个移步就已经探身桥梁之外,伸出去的手中已是幻出了一条缎带,在那女鬼就要触到河面的那一刹那紧紧的缠绕在了她的腰际。

    湛月轻轻一扯缎带,那女鬼便安然无恙的站在了两人的面前。

    “你干嘛?!”蒋子文一把扯过湛月,看向她的目光里透露着无限的怒火与责备。

    “我当然是在救她!”湛月不明白为什么蒋子文突然气愤,自己明明是做了一件好事。

    “见过大阎王。”那女鬼擦了擦脸上的泪痕,对蒋子文欠了欠身。

    湛月上前解下那女鬼腰间的缎带,回头还不忘冲着蒋子文翻了一个巨大的白眼。“没事吧?刚才你差点掉下去阿。”

    “谢谢姑娘的好意,不过刚才是我自己跳下去的。看,这是大阎王昨日给我的刻章。”那女鬼摊开手心,将自己手心处那泛着绿色光芒的刻章展示在湛月的眼前。一时间,湛月有些尴尬的无言以对。

    “她不是冥界的人,对这些事都不太了解。”蒋子文上前将湛月拉回了自己的身侧,冲那女鬼有些抱歉的笑笑,继续道:“很抱歉打扰了你。”

    那女鬼微笑着摇了摇头,直接从桥梁上翻进了忘川河。在她入河的那一瞬间,只见忘川河内的水鬼从四面八方游过来,撕扯着那一抹生魂,一时间,那女鬼的哭喊声响彻天际。

    湛月俯视着那河中的漩涡,俯视着那女鬼时而浮出水面,因为疼痛而变得狰狞的面孔。“子文,她为什么会自愿跳入忘川河为什么她甘愿受那痛苦”

    “因为她想带着记忆轮回,她想来生再见那个男人。”蒋子文叹了口气,拉着湛月离开,他不想让湛月再看到那令人发憷的场面。

    “那她不喝孟婆汤就好了,为什么要跳忘川河?”

    “这是冥界的规定。若是想要在来生见到今生挚爱,不喝孟婆汤就轮回。必须跳入忘川河中,受尽水淹火炙的折磨,为铜蛇铁狗咬噬。直到千年以后,若是心念不灭,还能记得前尘往事,便可重入人间。她手心的刻章,便是我给她的千年后的凭证。”

    湛月叹息,情|爱果真如此害人吗?这女鬼痴情如此,若那男人并不如她一般深情,选择了喝下孟婆汤,忘记了关乎她的那一世

    “回殿吧。”湛月突然有些失了兴致,转过身的瞬间眼角有丝不易察觉的湿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