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cript>readx();</script>    第七十二章愿受发落

    这时候,保定道首仍是老乔,因为老乔一家老小仍住外省老家,这个老乔便干脆长年居住在了道府内。

    张树亭跪在道府门外要为民伸冤的这个清早,老乔一早起来,先在居住小院的那棵老槐树下站定,拉了架势,先由缓及快打了一趟太极,待将筋骨舒展开,浑身热汗出透,侍候他的公人,也在院中摆好了方桌和太师椅,方桌上又放了茶碗和一壶沏好的上等茶叶。

    待老乔打完太极,收了势,便一边朝方桌前走,一边接了公人递上的手巾擦汗。

    待汗擦完,老乔也走到了方桌前,接着便是坐下喝茶,也顺便思考一些事情,直喝到肚里觉出饿来,再到厨房去进食,然后去办公室处理公务。

    老乔几乎天天都是这样。

    这天,老乔刚刚在太师椅上坐下,手也端起茶碗,刚刚喝过第一口茶,一直侍立于一旁的公人便忍不住说话了。公人告诉他,说早在四更天,就有人跪在了大门外,手举“为民伸冤”大字,要见道首。

    老乔一听,心中不免一惊,刚刚端起的茶碗又不由轻轻放下。

    要说这个老乔,也是勤政和善于体察民情之人,在任保定道首这几年,正是靠着勤政和善于体察民情,不能说把个保定道治理的井井有条,人们夜不闭户安居乐业,但也绝少有人直接寻到他头上来伸冤。

    老乔心中一惊,原因也在这里。

    况且,此人一大早就跪于门前来要伸冤,不用说,所伸冤情可能重大。但老乔仍一脸沉静地问道:

    “有没有问过伸冤之人为何人,又为何事来此伸冤?”

    公人又急忙告诉他,说前来伸冤之人是安肃县润泉涌烧锅掌柜张树亭,告安肃县固知事水灾之年,无故增加商户税赋,并借故抓捕抗税之人。

    老乔不听还罢,这一听,又是只惊得不由站起身。

    老乔被惊得站起身,倒也不是因为别的,还是因为这个固知事,说来也不是别人,正是老乔官场上一个朋友的孩子,北京大学堂毕业后,一心想在政府弄个官员做做,老乔看着这孩子还算稳重,又遇安肃知事王琴堂因病辞职回了老家,这才想到让朋友的孩子补上这个缺,哪知到安肃赴任这才几天,竟给自己惹出如些大的乱子来。

    此事若真属实,再让上峰知晓,自己岂不是还要承担用人不当之责。

    看来,举贤不避亲还真不行啊。

    一时间,老乔本不想这么早办公,本想喝完茶吃罢饭再处理此事,这时也顾不得喝茶和吃饭了,忙让公人唤伸冤之人进来,他要现场办公。

    就见功夫不大,张树亭就举了“为民伸冤”四个大字跟了公人便来到老乔居住的小院落。而老孙则被留在了外面。

    待张树亭报上姓名,老乔一见这个张树亭,又是一惊。

    只是这时一惊,又不是因为别的,因为这些年,老乔喝得酒,又都是安肃城润泉涌烧锅烧出的酒,那浓郁醇香甘爽之气,给他留下了深刻印象。所以,这时一见润泉涌烧锅掌柜原来竟是一年轻后生,自是让他不由一惊。

    当然,最让他吃惊的还不只这些,最让他吃惊的还是几天前,他才刚刚接到总督府的嘉奖令,当年由他亲自选送进总督府,代表直隶去参加美国万国博览会的直隶高粱酒,已经获得了本次大赛一等大奖章。而他清清楚楚地记得,当年由他选送的酒,就正是这家烧锅烧出的酒。

    所以,不见到这家烧锅的主人还罢,这一见,老乔心中就不由对这个年轻后生有了几分钦佩和难以置信。于是,倒暂且放下张树亭有何冤情不问,而是先问张树亭果真就是安肃城润泉涌烧锅掌柜?

    张树亭答,他正是安肃城润泉涌烧锅掌柜张树亭,并且告诉老乔,自民国元年,他爹遇了兵乱被吓死之后,就一直由他掌管烧锅事务。

    老乔便点头,点罢头,这才问张树亭有何冤情要伸诉。

    张树亭便将固知事如何在水灾之年还要善自增加营业附加税,又如何规定若不按期限交上要按革命军法处置,以及如何深更半夜将与县公人起冲突的人全部抓起的事,一五一十来龙去脉都叙说了一遍。

    老乔不听还罢,这一听,心中又是立刻对固知事恼怒异常。

    但老乔毕竟又是老乔,尽管心中恼怒,却并不露声色,就听他又突然一转话题,疑问道:

    “安肃城街商户应该众多,被县公署抓去的那些人的家属也该很多,为何他们不来伸冤,单单只你一人来伸冤?更何况抓去的也只是你烧锅上的一个伙计?”

    张树亭一听,又是咕咚一声跪到了地上。

    刚见到老乔时,张树亭举了“为民伸冤”四个大字就曾欲给老乔下跪,却被一旁的公人急忙拦住,也被坐在太师椅上的老乔一声喝住了,说都民国了,再不兴下跪了。

    张树亭见了这么大的官员欲跪却又没有跪下。这时被老乔一问,却又突然咕咚一声跪了下来。而这时跪,又是与刚见到老乔时情况有所不同,刚见到老乔时下跪是为行下跪礼,这时下跪,倒也不是被老乔一问吓着了,而是另有一些话要说。

    所以,这时张树亭跪下,又突然道:

    “还有一事,张树亭并没有讲到,还望乔道首能够恕罪!”

    老乔一听,又是再次大吃一惊,不由大声惊问道:

    “你还有何事隐瞒下――快讲?!”

    张树亭便把一场大水让自家烧锅损失了十多万斗高粱,打算到境外再收购一些高粱都无钱,又如何能够在月底交上那笔税赋?所以,一气之下,便在夜里善自串通沿街商铺主家一起歇业,以反对增加税赋。只是万没想到,这时竟连累这些人被官府抓进大牢,自感自己难逃其责,所以才决定独自来道府为这些人伸冤。

    张树亭说罢,就见他又一拱手,朗声说道:

    “既然固知事已经撤了增加营业附加税的通令,现在只求乔道首责令固知事放了那些人,接下来要杀要刮,张树亭甘愿接受发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