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着,咱们再説新知事王琴堂这个王琴堂,説来也是一位爱国人士。当年之所以东渡日本,赴早稻田大学深造,就是因为像许多中国先进知识分子那样,深感东、西洋工业的现代化,才决心出国留洋,以图学成回国,洋为中用,为富国强民出力。

    正因为有此报国之心,早在早稻田大学期间,王琴堂首先选择的就是法政专业,这个专业,也是早稻田大学最有名的专业之一。之所以选择法政,按王琴堂意思,中国要想富强,首先在政治上就必须由走向宪政。

    可初到日本,由于不懂日语,又只好和大多数留日学生一样,先进日本人办的日语补习学校补习日语。因为这些补习学校都是临时机构,学校老师教学水平一般不説,品行也良莠不齐,经常有老师向学生索要物品事件。

    这样的事,当然也让王琴堂遇上过。一次,一个叫藤本雄二的日语老师,听説王琴堂手中有一册绘画本《三国志》,当时,日本人对中国读物《三国志》非常推崇,藤本雄二便一心想得到此读本。但这个藤本雄二,对中国留日学生并不友好,尤其一提到中国,更是张口闭口“支那”,这让王琴堂非常憎恨,便以各种理由搪塞,始终没让他如愿。因为出国留学这年,王琴堂已46岁,藤本雄二便经常以王琴堂年岁大,日语发音不准百般嘲笑奚落他。王琴堂不卑不亢,学习上越发刻苦。回国前,不但精通了日语,英语两种语言,主修的法政专业也成绩优异,一度成为中国留日学生中的佼佼者。

    也就在王琴堂正式进入早稻田大学的这年元旦,因东京成城学校、冈山第六高等学校在悬挂万国旗时,故意不挂中国国旗,引起两校中国留学生抗议和罢课,要求校方悬挂中国国旗,并认错道歉。

    王琴堂和同在早稻田大学留学的安微籍俞道暄听到消息后,带头响应,并串联本校及附近学校的中国留学生一起抗议,甚至罢课,以至所有挂万国旗的学校,迫于中国留学生的强大压力,只得认错道歉,悬挂中国国旗。

    也正因为此事件的发生,让王琴堂与俞道暄结下了深厚友谊。毕业回国前夕,留日学生纷纷在毕业提名录《鸿迹贴》提字,其中俞道暄曾豪迈写道:

    “中国英雄,中国英雄,要将双手撑天空。撑天空,剑吟风,手持三尺笑从戎。剑气贯长虹,血染征衣红,直塞国旗徧欧美中。欧美中,舞黄龙!”

    “中国英雄,中国英雄,要将双手撑天空。撑天空,唱大风,平蛮平夷更平戎。壮士气吐虹,国运映旭红,天地无人不朝中国华中。中华中,蟠黄龙。”

    当时,王琴堂就与俞道暄在一起,待大声读罢,激动地紧紧拥抱住俞道喧,以至热泪盈眶,发誓回国后一定要做强国富民的“中华英雄”。

    正因为此,回国后,王琴堂先到徐州师范学堂任职。他认为,只有把所学知识传授给更多中国知识青年,才能更好地在中国推动宪政的实施,因主修专业为法政,后又转到苏州法政学堂任职。

    不过,残酷的现实,让他很快又意识到,法政教育很难促成宪政在中国的实施。之后又毅然从政,希望通过实政一方,以“实业救国”。

    这些情况,别人或许不大清楚,但有一人已经打听得的一清二楚,也不是只新任知事王琴堂,凡来安肃任职的知县或知事,这个人都会想办法将其身世打探的清清楚楚。这个人也不是别人,正是北烧锅东家张连启。

    説来这个张连启,又与张树亭等众烧锅主不同。説他不同,还在于,无论是大清朝时的知县,还是民国的前两任知事,他都能与他们打成一片。一个主政,一个从商,説他们能够打成一片,也无外乎“权钱色”的交易。

    知县或知事手中有权,张连启手中有钱,但张连启又不是女的,他与知县或知事打成一片,也应该是知县或知事手中的权与他手中的钱打成一片,但张连启虽然不是女的,但他凭的恰恰就有一个“色”,再者才是物。用张连启自己的话説,对于官老爷,他一是送色,再者,才是送物。

    送色当然是指送女人。都知道,无论是大清时知县,还是民国前两任知事,都是只身赴任,家眷皆留在老家。这一来,问题就出来了,无论是知县还是后来民国时的知事,都需要有人照顾,比如饭由谁来做,夜壶又有谁来倒,皆成了问题;或者説,有时专靠厨子老赵或杂役老楚这种人,还真不大方便。

    这样的细节,别人没有注意到,张连启就注意到了;或者説,别人不屑为之,张连启却像苍蝇见到屎一样,不吃到嘴里是决不肯善罢甘休的。

    于是,每一任知县或民国时的知事来,张连启皆会买下个漂亮女子送去。不但服侍知县还有后来民国时的知事吃喝用度,还服侍他们睡。这样一举多得的事情,不但知县或知事见了,会偷着乐,就连像厨子老赵或杂役老楚这种人见了,也绝对会偷着乐。

    当然,也有哪不好色的。不好色,张连启也有办法,便是送物。物也不直接送到知县或知事手里,而是直接送到他们老家去。当然,物也不是一般的物,皆是值钱之物,比如木料砖瓦,或干脆在当地为县老爷们置办下一方田产。知事或知县见了,更是没有不偷着乐的道理。

    送物不送钱,这也是张连启与别人不同之处。张连启的意思,钱这东西,放到谁手里都是钱,钱在谁手里,就是谁的钱;而物就不同了,无论送到谁手里,物本质上还是自己的。

    説这东西是我送的,或那东西是我买给他的。道理也在于此。

    当然,无论送物还是送色,张连启都不会白送。张连启是谁?人送绰号“算破天”。不但他不会白送,收他物或色的知县或知事,也不会白让他送。各种税赋,谁若不交,知县或知事都有办法制裁他们;正因为有了前面铺垫,张连启不交,知县或知事便可以视而不见坐视不管;或名义上交了,知县或知事也会偷偷返给他,不返给他,也会另有好处给他。总之,张连启绝对不能吃亏,也绝对不会让他吃亏。

    什么叫狼狈为奸,这就叫狼狈为奸。

    王琴堂不但不会吃亏,最后往往还会占到一个大便宜。不但能占到一个大便宜,还因为有了靠山,除去杀人放火他不敢,别的事他皆敢。光绪三十三年,安肃境闹蝗灾,民不聊生,全境十一家烧锅禁止购粮烧酒。别人不敢,北烧锅却照烧不误。

    正因为从中尝到了甜头,张连启不但乐于经营烧锅,更乐于经营与知县或知事的这种关系。所以,当时一见新来知事王琴堂亲自过问他与祁占奎所立契约之事,便二话没説,当下就答应拿来他手中那份契约,当着王琴堂的面撕毁!事情从此一笔勾销。原因也在这里。

    当时,王琴堂一见此人説话如此明理,还高兴地一拍手道:

    “既然如此,再好不过!”

    但他那里会想到,这时的张连启已经开始准备向他下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