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薪烬并不很傻,隐含在叶蓁蓁话语中的潜在意思,他就是再迟钝也有所察觉,只是他实在没想到以叶蓁蓁清冷的性子竟会对他产生这般深厚的依赖之情。

    于他而言,自己只是尽了一个朋友应该尽的所有义务,可对她来说,些许光亮就是人生里的太阳。太阳每天都在东升西落,人生也一样,有白昼和黑夜。有些人永远处在和煦阳光的照耀之下,对点点萤火视而不见,但也有的人一辈子都活在漆黑黯淡的深夜里,他们不曾见过朝阳破晓和夕阳日暮,稍微见到点点星光洒落,就会把星星当成太阳,把黑夜当成白天。

    这个故事告诉了我们千万不要做暖男,除非你喜欢一个内心孤独的女孩,否则一不小心就是一个爱的修罗场。

    陈薪烬当下有些忧郁,他当然喜欢她,但却是朋友之间的那种喜欢,超越这种感情的喜欢或许有一点点,只是他把更多的以男女之情的喜欢都进贡给了一个无法用颜色形容的女孩。所以他很忧郁,因为不知道如何拒绝才能不伤人心。叶蓁蓁不是普通的女孩,她是一个人在雪原上流浪了许多年的女孩,她的内心千疮百孔,她的眼神清冷如冰。得遇温暖,好不容易化开的寒冰稍有不慎就会再度凝结。

    他不想伤心,可是他不曾想自己的沉默就是一种伤心。

    “现在无法回答的话,没事。”叶蓁蓁长长的睫毛轻颤,若无其事道,“以后再告诉我。”

    说罢,转身就要离去。

    “等一下。”陈薪烬心中一慌,喊住了她,“我觉得还是应该说清楚,如果这是请求,那我答应你,如果这是要求,那我希望你再考虑考虑?”

    要求和请求不一样,要求比请求多了一份蛮不讲理,也多了一份亲切。朋友之间的请求和男女之间的要求是不一样的,前者他可以问心无愧地接受,后者他却不敢作出承诺。我们常说,某某人要求她的男朋友做什么,却不会说某某人请求她的男朋友做什么,当然那种不对等的男女关系除外。

    但是叶蓁蓁却不管这些,她脚步一顿,忽然转过头气势汹汹地说道:“什么请求不请求,要求不要求的?不要扯什么云里雾里的,你弄错了一件事情,我喜欢你是我的事,你喜不喜欢我是你的事,我今天或许喝多了,但是我说的都是认真的,总有一天我也会把你喜不喜欢我这件事变成你我一起的事。”

    性情再酷的人,也愿意在爱里黏黏糊糊。她的话里充满了决绝、笃定、暴烈,这还是陈薪烬第一次看见叶蓁蓁因为父亲之外的人有如此大的情绪波动。说句实话,他从不曾想过高冷如冰中女神的叶蓁蓁喜欢起一个人来会这么的不一样,没有了寻常儿女的伤心,也没有了痴情守望的苦情,有的只是不撞南墙不回头的坚决和钻死在牛角尖里的执拗。

    如果你极其喜欢一个人,但是对方不喜欢你,你怎么办?

    如果你极其喜欢一个人,但是对方又不是很喜欢你,你怎么办?

    出于强烈的自尊心,我们碰了壁吃了灰之后,分明毫无必要,但大抵不过还是躲在阴暗的被窝里狠狠发誓,将来要让喜欢的那个人后悔,抑或不想承认这段失败的感情进而否定自己的爱。可人是无法否定自己的感情的,我们的爱是我们自己的一部分,我们由过去的喜怒哀乐贪嗔痴怨构成,人是过去无数个秒针转动时的自己的叠加。你之所以成为你自己而不是别人,正是因为你独有的经历和感情组合成了你独有的人生经验,这种经验性是我们判断和衡量生命与生活的个体标准,即我们的思想。否定自己的感情,无疑是在否定过去的自己,也是否定自己的思想。

    当然,也有少部分人却是个痴情种,继续坚持着那份无望的爱,即所谓的非你不娶,非你不嫁,为此就算蹉跎了岁月也无关紧要。但这样的人大体上是不幸福的,因为他们容易自怨自艾,轻易就把自己陷入哀伤苦楚的境地。他们在犹犹豫豫中,在进退两难中抓紧了那把单相思的伞行走于沙漠之间,幻想着有一场滂沱大雨眷顾踽踽独行的自己。遗憾的是,沙漠未必不会下雨,可是下雨的时候未必沙漠里每个地方都有雨。痴情人的心是一片沙漠,期待着久旱逢甘霖。

    但叶蓁蓁的不同,就在于认定了星光就不再拥抱阳光,没有星光的白昼也是黑夜,就像没有他的她。可能是早年的经历塑造了她独特的性格,她有一种认定了就绝不撒手的精神。她并不怨恨,也不顾影自怜,世界上哪有喜欢就一定要得到回应的道理,即使看似真理的能量守恒定律到了微观的世界也失去了守恒的意义。她或许会伤心,但绝对不会松手,因为那是她仅有的光亮了。

    有的女孩愿意为了喜欢的人而放下自己的尊严,那很廉价吗?或许廉价,可是却也无价。有的女孩喜欢在心上人的怀里当个被宠坏的小公主,那会甜到掉牙吗?就算腻到掉牙,也是旁人艳羡不来的幸福。说不出哪种更好,可是我如果爱啊,就总喜欢付出。没有回报也没有关系,总有一天量变会引发质变,再不行我一个人也很好。聪明的人从不在一棵歪脖子树上吊死,也从不会为了一棵树而放弃整片森林,只有傻子才执迷不悟,但事实上,我一直都是那个傻子。

    “这个给你。”

    叶蓁蓁沉默了片刻,忽然快步上前,吻在了陈薪烬的眉心,一粒冰蓝色的小光点从她唇间落入他眉心的天眼之中。

    “你……这是干什么?”陈薪烬下意识一愣,眉心处有一种异样的温热感。

    “还记得当时我们在神农架夺得头名的奖励吗?我选择了一个月的藏书阁浏览权限,我在里面呆了整整一个月,终于研究出了一种以剑气为种、催生剑意的方法。原本是想用来提升你的破体无形剑气境界的,只是我没想到你的剑道提升得这么快,现在怕是用不上了。”说罢,叶蓁蓁飘然离去,像一个清冷得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子,只留下陈薪烬一人呆愣愣站在原地。

    只是在他看不到的地方,她还是落下了两行清泪。

    伤心当然还是会有啊,不被喜欢的人喜欢怎能不伤心呢?

    悲伤已是必然,可滂沱也终将到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