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说张一良率一万虎贲骑兵从朔方城以北的长城损毁段穿插进入南匈奴地界。昼伏夜行,三天时间便到了乌审旗大草地上。却无半点北匈奴骑兵的消息。于是派出十几支侦察兵分队,扩大范围搜寻北匈奴的消息。

    没多久,侦察兵回来,打探到了零碎的信息:几天前一支数万人的骑兵从河套以北而来,因为遇上黄河泛滥期无法渡河,在黄河北岸待了几天,这两天那支匈奴骑兵开始渡河。此外,一支万人左右的匈奴兵顺着黄河东岸南下……

    这下好了,基本可以判断北匈奴的进攻意图。疑兵从漠北顺着黄河东岸直取虎牢关。一万骑兵打虎牢关,滚木巨石砸都能砸死。如果守军坚守不出,顶住那一万骑兵问题不大。

    而要借南匈奴的河套地区直取长安的这支骑兵,才是匈奴的主力。河套地区,是黄河“几”字的中空地带,是一片大草原,也是南匈奴最重要的领地。北匈奴要借道河套,那就必须南渡黄河。他们南渡的地段正是巴彦淖尔地区,河面宽阔,河水最深。当然,也可以绕过黄河,沿几字的左侧而下,不过这样路程要多出数百里。

    北匈奴的两路进军就是为了突袭。赶时间,所以他们只有南渡黄河,走河套这条路。

    然而,河套纵横几千里,匈奴大军南下走哪条路?在草原中寻找或等候这支队伍,太不现实了。得找出他们最可能进入晋朝境内的入口,去匈奴骑兵的必经之地布好口袋等他们。

    一良对着地图分析了一阵子,认定了匈奴主力渡河之后,为了加快速度,一定会长驱奔驰于河套草原上,沿着正南方向直取长安城。那么他们必然要经过的就是吴起镇。

    吴起镇是漠南草原和中原山区交汇点,匈奴骑兵渡河后在河套地区急行军需要一天左右,正好可以到达草原最南端。之后便要在丘陵和山区行军潜入中原。

    进入丘陵和山区之前,匈奴骑兵必然要休整一番,否则再强的战马也顶不住。此外,吴起镇还是漠南之南唯一有充足水源的地方,洛河便流经此处。这是北匈奴骑兵最佳的休整地,他们的几万匹战马,不是小泉小泽能满足的。

    赌一把,就赌在吴起镇决战。一良收起地图,号令将士立即前往吴起镇。

    一路上,张一良做了几套突袭匈奴骑兵的设想。

    第一套是匈奴人饮马洛河的时候突然发起攻击。马儿跑了一夜一天,突然能喝水,必是一头往水里扎不愿意离开。那么此时匈奴人天生自带的骑兵优势就完全丧失。但是这套攻击方案的弱点在时间不灵活。如果匈奴骑兵白天抵达吴起镇,这套打法就很危险,隐秘不好,突击性差。四万匈奴人哪怕没有马,如若过早发现别人攻击,几万人在地面上杀自己的一万骑兵,就算打赢,也必是自损八百。

    第二套是夜袭。如果匈奴人下午到达吴起镇,那就等他们吃饱喝足并安然入睡再行动,晚上突袭是最好的时机。如果突袭成功,伤亡比例可以控制在一比二十的范围。

    第三套是以逸待劳。如果匈奴人早上到达吴起镇,不能再等,就在他们即将休息的时候发起突然袭击。匈奴人马奔跑了一整天,已经接近体能极限,这个时候突袭必能全歼敌人。千万不能让他们休息。

    一良的队伍行了半天,凌晨时分到达吴起镇。此时的吴起镇驻扎着一支南匈奴的游民,约有数百人,在这里饲养一大群牛羊。一万虎贲军隐藏在吴起镇旁边的丘陵中。

    虎贲骑兵下马休息,士兵们啃了些干肉,战马在山丘中吃草。用过了行军餐,大部队就地休息,留一个排放哨。一良躺在草地上,翻来覆去,怎么也睡不着。他心中空荡荡的,没有着落,似乎还有些心悸。很不安,很焦躁。

    洛河是南北走向,一良的虎贲骑兵在洛河东岸三里的山丘中。他观察了一下地形,匈奴人几万匹马站在洛河东岸饮水,会站洛河东岸大约一里地左右的空间。马儿饮水之时,匈奴人应该也会拿出东西来吃,补充体力。

    发起攻击的最佳时期是什么?所有的马儿开始饮水的时候么?还是匈奴人放马饮水,自己掏东西吃的时候?

    兵书中有半渡而击的说法。但是这次匈奴人不用过河,洛河就是在吴起镇由原来的东西方向突转南北方向的。匈奴人饮马后,直接顺着洛河就可以潜入山区,直取长安。

    那就半饮而击。张一良自己发明了一种打法。不能等他几万人马都喝上水再打。一半战马到河边喝水,就该发起攻击。如此一来,敌军必然大乱,马儿是有马群效应的,进攻协调一致,饮水吃草同样有这种效应。看到一半的战马喝水,另一半口渴难耐接近极限,必然跑去喝水。

    没错,就这么定了!半饮而击。

    整个上午,匈奴人没到。整个下午,匈奴人没到……天将黑的时候,一良命部队吃肉补充营养,战马做好准备……

    一阵风从北边吹来,带来了些许凉意,让这燥热的草原多了几丝活力。紧接着,天空卷来几团黑云,将已经照亮大地的月亮完全遮掩了起来。一股萧杀之气已经吹来,张一良闻到了,他的直觉没有错,匈奴人正朝这里奔来。

    前哨站很快就送来消息:匈奴大军约四万人,已经行至吴起镇以北十余里。一良终于松了一口气,叫来副将李祺,两人闲聊了起来。

    张一良问李祺道:李将军从军几年了?

    李祺神情非常紧张,想不到这种时候,你还有闲情聊着,道:五年有余。

    才当兵五年就混上了校尉,你上面肯定有人吧?一良打笑道。

    家父随卫将军征讨蜀国,有战功。李祺果断的说。

    是哪次战役立的功?跟随钟会那次么?一良又问。

    正是。

    钟会叛变,你父亲没有支持他?

    正是,家父原是司马昭帐前校尉,岂会听钟会蛊惑?

    这也是钟会叛变不成功的直接原因吧!一个空降统帅,想带着司马家的将士背叛司马家,这么愚蠢的人,死了活该。

    匈奴人马上打来了,将军不说如何打,却聊这些没用的……李祺不解的问。

    谁说这些没用?哎我问你,钟会叛变司马家被杀,为何他养子钟毅不仅没有被司马家杀害,反而给他封了官?

    钟毅虽是钟会养子,却比钟会识时务。姜维诈降钟会,后来说服钟会反叛朝廷,钟毅反对无效,于是诛杀姜维家属和随从……李祺说了一半,心中更不安,忽然间对这位张一良统帅不放心了,又问:张将军,我们一万人,对方四万人,这一仗能打赢么?

    你不用担心这一仗能不能打赢,你且告诉我,如果目下让你反叛司马家的朝廷,你敢不敢?张一良话锋一转,着实将李祺吓尿了。

    将军不会有谋反之心吧?李祺傻愣愣的问道。

    你瞧瞧这司马家把天下治理成什么鸟样,不该赶下台么?一良笑问道。

    三国混战百年,司马家统一了天下,中原没了战争,百姓得以休养生息。这又怎么说?李祺道。

    按你的说法,谁统一了天下,谁就可以蹂躏天下了对么?一良又问。

    现在不是讨论这个的时候,张将军。匈奴骑兵实力远比你想象的要强大,一万人打四万人,如何打?李祺猴急了,面红耳赤的问道。

    想如何打就如何打呗。你说如何打?一良毫不在意道。

    依我看,匈奴人必然在这里过夜,我们等到下半夜突袭他们。李祺道。

    半夜突袭是下策。四万人,我们突袭能突一半,剩下一半反应过来了,就有可能反扑。一良道。

    那如何是好?如果不能灭了这支匈奴骑兵,长安将危在旦夕。长安守军不足三千人……李祺道。

    你听过半饮而击么?一良问道。

    只听说过半渡而击,未曾听过半饮而击。李祺一脸懵,说道。

    今晚我们就半饮而击。匈奴人一半人马去河边喝水,还有一半马儿没喝上水的时候发起攻击。一良说。

    这就是上策了么?一半人马如果不去喝水,直接掉头和我们厮杀,危险不更大么?

    匈奴人已经跑了一天一夜,我们休息了一个白昼。这样还打不过他们,那我们全军覆没也是活该。

    将军打仗好随意,没有十足的把握,拿将士生命开玩笑么?

    我希望你们别拿百姓生命开玩笑才好。你去传令,半饮而击。违令者斩。

    李祺明白,这时候应该讲团结。即使心中有许多不愉快,但他不得不按照张一良的命令行事。这时候,虎贲骑兵营地尤为安静,一种令人窒息的氛围包裹着这支队伍。他们血脉贲张,内心澎湃。

    他们又期待这场战争,又畏惧这场战争。期待源于有一个战功赫赫的统帅指挥他们,畏惧是因为匈奴骑兵向来彪悍……一良要的就是这种效果。

    斥候来报:被匈奴骑兵还有五里地,他们的大部队放慢了步调,先锋部队则加快速度,向吴起镇急行军。

    一良问道:先锋部队多少人马?

    斥候道:三千人左右。

    一良跨上战马。他的穿林休息了一天,此时精神抖擞,神采奕奕。一声令下,所有虎贲骑兵哗啦啦的翻上马背,检查刀具,装好弓弩。虎贲骑兵按照连队站好位,呈一条线排开。

    狂奔数百里,寻找了那么久,等待了那么久,仇恨值早已拉满。一良骑着穿林,在一万人排开的队伍前巡视了一圈。

    这一仗,注定是一场硬仗。这一仗,注定一战扬名。然而这一战,虎贲骑兵能否取得胜利?我们下章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