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宋繇府上回来以后,李岩每隔一天的晚上就去宋繇府邸学习一个时辰,白天就在西院房中苦读,大半个月过去了,王府里的藏书被李岩读了一部分。这并非李岩有多好学,实在是太无聊了,看了几天论语,李岩头都大,要不是宋繇晚上讲学用得着,李岩都不想看了。

    凉王府有专门的藏书阁,里面收藏着各种经史典籍,兵法和山川图集,李岩隔三差五的去拿出几册。作为李家子弟,看管藏书阁的胡安自然不会多说什么,当然也不会给李岩什么好脸色,一副公事公办的样子。只是胡安心中也嘀咕着,这小子这段时间来藏书阁的时间,比他过去几年来的时间还多,也真是奇怪。

    自从有了藏书阁里面的书,李岩倒也觉得日子不会无聊了,每天看书的时间占了大部分。期间欣儿几次想拉着李岩去酒泉城逛逛,李岩都拒绝了。

    转眼间,已经到了腊月十五,一连几天整个酒泉城上空飘着鹅毛大雪,地上和屋顶都积着昨晚下了一夜厚厚的积雪。

    这天一大早,李岩早早的就起来了,洗漱完毕后来到院子里,整个西院的地上都被一层白雪覆盖,院中那几棵老树早已经掉光了树叶,矗立在风雪中。

    李岩站在院子里,一袭白衣,身上披着毛茸茸的狐皮大衣。雪花落在李岩的头上,从脸颊两边滑落,仿佛什么事也没发生一般。自己来到这里已经两个多月了,这段时间里除了应付宋繇的讲学,就是在家里看书。通过自己的记忆和从欣儿他们了解到的,李岩知道自己的处境非常的尴尬。本来自己应该是神不知鬼不觉的坠马身死,但是现在自己却还活着,自己的二叔会放过自己吗?

    李岩心里也没底,自己想要平平安安的活着,恐怕也不是那么容易。再过几天自己的爷爷李暠就要回来了。李暠巡查边境已经三个多月了,要赶在元日之前回来。现在府中大事均由太子李歆处理。

    李岩心里叹了一声,是福还是祸自己也没办法控制,但是自己这副身体还是太弱了。明年自己就十五岁了,如今自己身高大概一米七左右,比自己前世稍微矮一点,文弱的身体跟前世根本无法相比。

    “少公子,你怎么起来那么早?院里在下雪呢,快快回屋去吧,免的着凉了。”不知何时柳老汉出现在李岩背后,打断了李岩的思绪。

    “柳叔,你也起来了。我在院里转转,一会就回屋了。”李岩转过身对柳老汉说道。

    李岩回屋用过早点后,在屋里看了一会书,这时已经临近中午,窗外的雪已经渐渐的停了,只有一些雪花沫在风中飞舞。李岩放下手中的书卷,来到厅中见欣儿正裹得严严实实的坐在门前看着院里的白雪。

    “欣儿,在看雪呢?要不跟我出去看看?”李岩走到欣儿旁边说道。

    “真的?”欣儿一听要出去整个人都跳了起来。

    “嘘!别太大声,一会儿娘亲知道了就不让我们出去了。”李岩敲了一下欣儿的头,低声说道。

    欣儿吐了吐舌头,说道“少公子,欣儿错了。欣儿太高兴了,以前叫您几次都不出去,今天您终于带我出去了。”

    “我们走吧!”李岩说着往前走,欣儿快步跟在后面。

    出了凉王府,李岩带着欣儿走在城中街道,此时已经接近中午了,街边陆陆续续的店铺已经开门,开阔的街道上过往的行人也开始多了起来,各种叫卖声此起彼伏,大街上好不热闹。

    李岩缓慢的走在前面,悠闲的打量着两边的店铺和过往的行人,欣儿跟在后面这边看一下,那边看一下,哪里热闹就往哪里跑。李岩记忆中,敦煌城还远不如这酒泉城热闹,人也更多。

    不知不觉大约走了半个时辰,李岩走到了城门口,城门两边各站着一排军士,手里握着长枪,目不斜视的盯着前方。高耸的城墙围着整个酒泉城,城墙上同样有军士巡视。迁都酒泉城后,城墙从原来的三丈加高了将近一丈,外面想要攻城绝非易事。

    “少公子,您带欣儿出城外去看看吧?从敦煌迁到这里以后就没再出过城里了,夫人一直没有离开王府,平时欣儿一个人也不敢出城外。”欣儿见李岩站在城门口一动不动,摇着李岩的手说道。

    看着欣儿一脸期待望着自己,李岩也只能往前走了。

    李岩出了城门以后,眼前所见的情景跟城所见简直是天壤之别。路上鲜有行人,只有两条来往马车过后在雪地上留下的车辙,越往城外走就更加的荒凉。道路两边随处可见流民搭建的茅屋,此刻的茅屋上面已经被大雪覆盖,有些茅屋承受不住厚厚的积雪已经倒塌了。

    中午了很多的流民都在生火烧水,他们的身上只穿着些许破烂的御寒衣物,远处不时一阵阵婴儿的啼哭声传来。

    突然,人群中出现一阵骚动,众多的流民都往一个方向跑去。

    “快走啊,一会就没吃的了。”流民们奔走相告。

    “少公子,这些人好可怜啊。现在是中午施粥的时候了,过了时间就没有了。”欣儿说道。

    “我们过那边去看看吧。”李岩指着流民奔向的地方说道。

    随着越来越多的流民往施粥的地方跑去,一会儿就围成了一个大圈。率先分到粥的流民小心翼翼的端着瓦碗里的稀粥往自己的茅屋里走去,这就是他们一天的粮食。如果没有这点稀粥,恐怕早就饿死了。

    李岩走到施粥棚的时候,流民已经端着分到稀粥陆陆续续的走开了,施粥棚就几个王府的下人围坐在板凳上聊天。

    “这胡管事也真是的,大冷天还让哥儿几个来给这群贱民施粥,也就苦了咱们了。”穿着王府下人服饰的一个矮子说道。

    “这可不是,胡管事在房中还有暖炉,可比我们在这冰天雪地里好多了。”一个瘦子尖声说道。

    “你们都别抱怨了,赶紧办完事回去了。你们不冷,我还冷呢。”旁边站着一个身材发福的人哼声说道。

    “是是是,王哥教训的是。我看也没人来了,咱们就回去了吧。”身材瘦小的下人一脸谄媚的说道。

    “这不还有半锅的粥吗?”坐下板凳上的矮子嘟囔着说道

    “你不说我不说,谁知道锅里还有粥呢。这大冷天的,早点回去,胡管事不会说什么的。”身材瘦小的下人说着准备收拾回去了。

    不一会儿,他们已经收拾好将铁锅搬上马车,准备驾车离开了。

    “等一下,各位官爷,在下还没有分到粥呢。”这时从流民的茅屋处跑出一个衣着破烂的壮汉,手里捧着瓦碗跑了过来,对着粥棚那几个王府下人说道。

    “嚷什么嚷,没看到大爷我要回去了吗?下次趁早!”身材瘦小的下人斥责道。

    “官爷,我的母亲今天病了,刚从城里抓药才回来,错过了时辰,还请官爷可怜可怜我,给我一点粥吧。”那个大汉恳求道。

    “滚开,别挡道,否则休怪我不客气。”身材瘦小的的王府下人手持马鞭,对着壮汉说道。

    “官爷,您就可怜可怜我吧,我的老母亲已经快一天没吃东西了。”大汉拦在马车前再次恳求说道。

    “你再不滚开,大爷我就让你尝尝鞭子的滋味。”身材瘦小的的王府下人说着手中的马鞭作势往壮汉身上抽来。

    “住手!”李岩实在是看不过去了,大声喊道。

    “哟呵,是哪个不开眼的裤裆里放出来的~”身材瘦小的下人说到一半转身看见李岩从背后走了过来。顿时脸色一变。

    “小的见过岩公子,不知岩公子在此,都怪小的多嘴。”瘦小的下人说着往自个儿的脸上抽了两巴掌,哭丧着说道。

    马车里的两个王府下人听说李岩来了,急忙下车行礼道:“小的见过岩公子。”

    “不必多礼,我只是出来看看。说吧,为何粥都没分完就要离开?而且你还想鞭打饥民,莫非你们是仗着王府的身份就敢胡作非为吗?”李岩盯着那个瘦小的下人说道。

    “岩公子,小的知错了,以后再也不敢了。小的这就给这位好汉分粥。”瘦小的下人说着不顾愣在一旁的那个壮汉的反应夺过他瓦碗,盛了满满一大碗,小心谨慎递过给那个大汉。

    那个壮汉双手接过盛满稀粥的瓦碗,躬身对着李岩行礼道:“在下韩谦多谢公子大恩。”

    “无妨,举手之劳而已,这位大哥快快回去吧。”李岩对着那个叫韩谦的壮士说道。

    待那壮汉走后,李岩看着几个王府下人说道:“这次就算了,下次再敢如此,王府的家法可不是吃素的。把这剩下的粥分完以后,你们才能离开。”

    “是是是,小的遵命。”三个王府下人躬身说道。

    李岩处理完施粥的事,带着欣儿在流民区走了一圈,那些饥饿的流民把瓦碗里的稀粥喝完,连碗底都舔的干干净净。还有一些年老的流民在这冰冷的雪天熬不住,冻死在草席上,一家人哭的死去活来。

    一路走下来,欣儿跟在后面一直沉默不语,完全没有了刚出来的兴奋劲儿。

    李岩看出欣儿的脸色不好,对欣儿说道:“欣儿,你怎么了?不舒服吗?”

    “少公子,欣儿看到这些流民的遭遇,心里很难受而已。”欣儿低声说道。

    “是啊。这些年来,连年征战不休,胡人残害我汉族百姓,致使各地流民不计其数,如果不是确实活不下去了,又有谁愿意背井离乡的千里迢迢跑来这到处荒凉的西凉。兴,百姓苦;亡,百姓亦苦啊!”看着这些衣不蔽体的流民,李岩感慨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