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广州沿岸航路至岭南道春州府其间距离并不遥远加之吴老四此船极快是以不过短短两日工夫冯若龙便已重新踏上6地若非人力有时而穷那蹈轮太耗人力而不能及远只怕是这沿途耽搁的时间要更短上几分才是。

    留了十数个水手守船其余人等皆是操刀弄棒的被冯二庄主一并带上岸来唯此他尚恐人手不足更回本府及别业叫上一应庄客短短两个时辰间已是纠集得近五百号人马浩浩荡荡便往春州城外南海之滨的吴家嘴而来。

    吴家嘴本是一个渔村渔客们的房屋成半圆形依海而建而海角突入的这部分却最是一个天造地设的良港不仅水深无礁更因两岸石山阻挡亦不受半点风浪又是僻出广州之下安全最宜护卫是以当日海关寺选建船舶作场时负责踏地选址的匠人们一眼便相中此地如今虽渔客都已迁走这地名却是不曾变更。

    “冯二哥你这是何意?”带领两旅人马护卫作场的昔晋州军“蛮牛”李四维拉下正欲招呼的笑脸对愈走愈近、满脸肃然的冯若龙道。自当日吏部、兵部合押文书到达时任春江县尉的李大人再未做半分停留甚至不及等后任前来交接便直接挂印策马上路直向南奔一路穿州过驿换马不换人之下近千里路程竟被此人只用了六日时光便已经赶到。

    只是似他这般披星戴月荣任广州八品陪戎校尉的李四维却是没换来昔日主将的好脸色嘱他休息两日后便径直将其谴往春州。一则轮训各地海关招募的关丁;再则崔破也是借他镇守这船舶作场毕竟这一作场对使君大人实在是太过于重要了些。

    因这冯若龙前些日子多进出其间同样心思粗豪的李四维便与他混的乱熟适才见是他来本正欲招呼及至看到他那一番气势汹汹的模样和身后大票人马深感来者不善地校尉大人当即冷声问道。

    “李兄弟。今日确有急事你借个道与我哥哥足领盛情了!它日必当百倍报之如何?”素知李四维悍勇的冯若龙虽心下忧急如焚却也是先拱手一礼后道。

    “这作场二庄主自然是能进的只是这其余的诸位兄弟们却还请在门前稍歇。此事崔大人自有宪命在下也是通融不得。”李四维口中虽是含笑答道一双眼眸却是紧紧锁定身前众人。

    二庄主还欲借这一干手下成事那里便肯答应心情又是忧急之下也想不得太多只见他缓缓抬手大有一举冲关之意。这边厢李四维见他如此。哪里肯示弱当即回身高喝道:“起弩弓设四方风雨阵!”一声即毕只听“刷”的一声四百支寒光流转的箭矢已紧紧锁定冯若龙所带之庄客。

    “二位且莫动手”正在这千钧一之际却见船舶作场内工匠头领王华已是闻风而来。人还在老远这声音已是早早顺风而至。

    “二庄主端的是个急性子船舶、弩矢军器之事崔大人早有安排本不当如此才是。”近身而来的京中弩弓作场掌固王华边气喘吁吁言说边自怀中掏出一纸信笺递过。

    二庄主接过信笺略一扫视之间。适才还是乌云密布的阴沉脸色顿时放晴嘱众庄客们自在门外等候复向李四维一个拱手道了声:“得罪”后便紧随王华入内而去反将这“蛮牛”校尉弄了个惊诧莫名。

    三柱香后。冯若龙心神大定地出了作场吩咐吴老四等人回船准备启航后自带了庄客回府随即立谴其子冯椿持书乘船劈波斩浪东行向崖州而去。

    “回中镇将大人三个时辰前双方战事已正式开始。”疾步入得刺史府的李小毛一进正堂当即一个军礼后宏声道。

    瞥了侧旁含笑的李伯元一眼后崔破开言道:“噢这么快!现时双方战况如何?”

    “三日前冯若芳乘船亲临海上随即封锁南海商路、边缓步后退边一力收缩袭扰船只俞坚部也脱离接触双方暂休三个时辰前双方于广州出海六十里处展开大战依目前来看渤海部携众三万、战船三百较之冯部多出百船万人因信息传出时双方大战刚始是以目前战况并不明了。”

    闻言崔破略一沉思后随即高声令道:“来人传令大小商舶立即沿岸行驶北上潮州停泊;传令封锁海港海关寺诸人并一应闲杂人等尽数撤回城中”一言即毕使君大人当即起身欲待更衣。小说bsp;“我料那俞坚必然无胆攻我广州坚城公子何须如此担忧!”见崔破面色颇有紧张之意李伯元一笑说道。

    “此战冯若芳打的是阻击战为的是拖延时光以为春州准备。兵力悬殊之下必然败退无疑。可恨的是那里不好打偏生跑到此处开战六十里呀!也不过是两个时辰的功夫就到我广州了!未决战定胜负之前我虽也料那俞坚断无舍长就短、攻打坚城的道理但防患于未然总是不错地!再说本城可还住着岭南道经略使及专管本道武事的护军将军老爷这二人官可都比我大此事也断然瞒不过他们若是不去通报一声做做防守动作只怕将来难免不是个话把儿;也显得我不关心他二位老大人安危这又何苦!”崔破也不避退的接过涤诗送上的绯衣官服边在堂中换过边苦笑说道。

    “在此地交战又岂是偶然?毕竟双方二十年未有大战实力又有差距老冯之所以败退到这里才真正开打必然想的是万一情势不及。还能就近撤回广州港口寻求岸上弓弩支援老狐狸这么深的心思此次即便是败想来损失也是有限这好戏它还在后头呀!”

    残阳如血西沉的落日自海上远远看去便如同一半沉入水中的硕大血球一般。柔和中透出一股死寂地狰狞。那万道无力的线辉弱弱的平斜照进深绿的海水中竟是激荡起一片凝血般的暗红应和着海面上漂浮不尽的残船断骸大战过后的南海海面生似一片修罗地狱。

    仰头看看天际那一片淋漓的晚霞适才震天动地的杀伐将无数晚出觅食地海鸟们远远惊飞。徒劳地在远处低回盘旋、声声哀鸣。而一片暗红的海水中却有无数巨大的鳍叶如搀毒的利刃一般出乌黑的光泽闪电般划过海水不停追逐着一具具僵死漂浮的尸身每一个打旋儿地间歇便有一股已然凝固的浓血喷出为这海水再添一道暗色。“倒是便宜这些畜生了!”。船处儒衫飘飘的俞坚语声颇带几分疲乏的自言道。

    “***!这南海的风就是比咱们北地暖活可是也能酥人骨头!要不然这些南蛮子也不会这般不经打!还不三两下又逃他娘地了!”俞坚身侧衣衫上血迹点染的卢猛狠狠吸了一口海风中的腥咸后敞开喉咙哈哈笑道他这笑声自然引来一片轰然附喝。

    “哎呀!”一声惊叫。俞坚扭头看去时入目处却是一头鲨鱼正在与船上持挠钩打捞尸身地水手争抢不休眼见那水手吃不得凶鱼大力挠钩即将脱手渤海王蓦然转身提过身侧三尺投枪身形电闪之间带着一蓬离影的寒光已尽数劈开满天满海的暗红。径直贯入巨鱼脑内这一刻似乎整个天地都已被这一道寒光照亮直至看到那立毙而死的鲨鱼翻出一片银白的肚皮反应过来的众渤海好汉们方才出声震十里的动地彩声。

    “自二十二年前与毒蟹刘一战后大哥的‘飞枪’神技便再无一见。不想时隔二十年竟又见此‘白虹贯日’今天真是好彩头、好眼福!”这宏声亮嗓说话的自然是那黑汉无疑了。

    “兄弟们不远千里应我命而战某无能护得他们周全却总要让他们全身还乡才是!”负手收势站立地俞坚这一番隐含淡淡哀伤的话语传出换回的却是一片崇敬折服的目光。

    “报大领这几人就是适才敢于驱火船来撞的贼蛮子该如何处置还请大领示下!”正在这当儿却见数个海匪押着三个皮肤黝黑的汉子上前只看他们那湿漉漉的服色想必定然是刚刚方从海中打捞而出。

    细细将那三个面带倔强之意地汉子打量良久俞坚才和煦开言道:“适才海战彼等为救援友船不惜**己船撞我坐驾相救这等悍勇某深为敬佩。只是如今尔等忠心已尽、友意亦全莫若就降了我如何?”

    听闻这声名赫赫的俞坚相赞那几个汉子努力挺直被紧紧裹住的身子面上也满是骄傲之意及至再听到他那劝降话语三人却是脸色愈低沉中间那人更是冷笑连连。

    “你这阶下贼囚我大哥慈悲之心尔等还不赶紧磕头谢恩倘再迟疑爷爷的扫刀却是忍不得了。”随着卢猛的一个抖动那柄颀长扫刀背脊处的钢环一阵乱响别有三分威慑之意。

    “今日之前我兄弟还敬你俞坚是条好汉子适才听你一番话语后我等才知昔日所想真是大错特错!水里讨生、刀口夺财落在你手上那是命!要杀要剐咱绝无半点怨言至于劝降哼哼!你也太小看了我南海汉子。”这一句说完身侧那两人当即齐喝一声道:“阿长哥说得好这俞坚好没眼色!还渤海王我呸!”纵然是沦为阶下囚、纵然身遭敌人环伺这三个形容狼狈、身量矮小的汉子却激荡出一片冲天豪气。

    “***给脸不要脸看爷爷我剁了你们这些贼蛮子!”钢环乱响声中就见那黑汉闪身上前抡起一道银白的刀光就向那三人颈项间砍去。

    “二弟住手!”喝停那黑汉后俞坚一声轻叹后道:“这些人也都是我海中的好汉忠心其主本不为错!今天人已死的够多了!这几人且莫坏了他们性命找个辎重船拘管起来战后择地放了!也算为我海上雄强留一分元气。”

    目送那三个汉子被押解去远俞坚复又轻轻问道:“战场清点可已完成?”

    “回报大领今日之战历三个时辰我方共损失战船五十七艘亡二千七百四十六人伤一千二百三十四人其中重伤再无战力者八百二十八人;共击沉击伤敌方战船计六十二艘敌方人员损失不详但据各船回报定比我方只多不少!”

    “死者为伤者倍之重伤又是倍之轻伤者此战实在是太过惨烈了!”低低喃喃自语一句后俞坚抬头道:“传令所有伤者明日由辎重船一体运回平州安置其余诸船就地休整待后日王三领押解辎重到达立即起锚兵春州!”

    “大哥广州城就在眼前那崔破狗贼就在城中要不咱们趁夜去袭待抓住这小子我要生剐了他给兄弟们报仇!”看着一丝残阳下远方那黑沉沉的6地暗影卢猛上前一步低声道。

    摇摇头俞坚径直否决了这个听来极具诱惑力的建议:“冯家兄弟败而不乱广州坚城此时偷袭已不可得一个不小心之间你我难免腹背受敌介时大势去矣!再则纵然攻了下来我等亦不能据城坚守此举冒险太大收获几无孰不可取!眼前唯有一鼓作气才是正道待我灭了这冯若芳再找崔破小儿报仇不迟。”提到这位广州刺史大人时俞坚那极力保持平淡的话语声中也不免透出丝丝愤恨之意。

    两天后经过短暂的休整获得辎重补给的渤海部再整帆橹以连战连捷积出的强势浩浩荡荡继续南下杀奔冯若芳老巢春州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