承着康昆仑、李慕年这良好先声随后而的各式舞歌曲尽其妙只让来客大叹此行不虚众翰林们皆是尽数将平生最得意的大作悉数奉出这新声再杂配以宫中梨园教坊的精妙演绎端的是让人目眩神迷、狂呼过瘾。

    其间又有曹善才一改往日和煦之风亲自操作琵琶演奏了一当日崔破为郭老令公贺寿的曲词而与他同台的却是公孙剑舞的两传弟子这个刚健绝艳的女子此番再不是当日崔翰林在郭府见到的那般模样。有如此国手为之配乐又是这等刚雄豪键的曲子这个一身劲装红衣打扮的舞伎直将剑舞之妙挥的可谓是淋漓尽致两柄细剑有如分花蝴蝶般闪耀全场;又如东海闹龙般至动至刚。一时间引得采声如海掌声如潮。便是李适看到紧要处也忍不住的陡然站起击掌称颂不绝。只让崔破心下暗自庆幸早将涤诗安顿了下去否则还不知道他此番见了如此情景后又将做出什么样令人匪夷所思的“恶”行来。

    轻歌曼舞声中光阴寸寸流逝眼见天际玉兔渐升渐高意兴正酣的天子陛下忽闻身后崔破小声道:“陛下微臣暂请告退请恕不恭之罪。”其时李适正为台上新声所吸引遂也不在意的挥挥手任其自去。

    寒山吹笛唤春归迁客相看泪满衣。洞庭一夜无穷雁不待天明尽北飞。

    随着这曲李益创制的新声《春夜闻笛》结束满堂佳客复又饮酒呷茶静候下一曲的到来。

    眼见众人刚刚品得两口茶酒醇香又是三声云板轻击满楼一百二十盏巨型宫灯应声熄灭。众佳客惊呼方起却听得连串推拉门窗之声随即缕缕春夜的寂风伴随着一片清冷的月辉洒入楼中而来。在经过适才个多时辰的华丽歌舞之后。

    这一缕凉风及朦胧月色所透出的孤寂清凉之意直如山间寒泉一般使人心扉如遭水洗分外空明。

    李适携着韦妃应手推开左侧梅花绢布做饰的素窗抬看着那月半之时正盈光圆满的一轮皓月愈看愈久胸腔中那一缕情思飘飘荡荡间就离了身子。再没个安置处。自记事以来便苦苦追求地的盛世清平、威加海内以及适才刚刚经历的曼妙歌舞都如同前生幻境般悠游离去似真似幻起来。一时间这个素来刚愎果敢的大唐天子吃此情此景一激竟是于不觉间陡然落入了庄生迷蝶的梦境幻耶!实耶!真耶!假耶?

    将李适唤醒的是楼中高台处蓦然亮起的四盏淡黄宫灯设置于四角的精致灯盏散出朦胧而又温暖地柔光衬着那月、那风使这朦胧中的轻歌曼舞楼愈象一个迷梦般的存在。

    在淡淡的灯光夜色中。却有两人循着那高台的阶梯缓缓拾级而上。前行一人是身着淡蓝七褶间裙外罩轻纱的曼妙女子因光影黯淡。是以也无能细赏其容色;而随后的那素白儒衫士子手执一管通体碧绿的尺八长萧相随看其颀长而洒然的身影分明极是年轻无疑。

    “这岂不是崔卿家?”细细端详了那后行的白衣身影许久李适诧异看向霍仙鸣用略带疑惑地语声问道。

    “老奴看着也象只是崔大人怎么……”霍公公再一定睛细看后迟疑言道。

    因灯色极是晦暗上地高台站定的二人在看客眼中便如同两道活动的剪影一般正当众人茫然不知此举是为何意之时。却蓦闻一声低沉地吟萧历春风夜月透耳而来。这萧声似断似连的演奏着一曲众人极为陌生的新调其哀婉消魂处直使人心下涟漪难已。

    这低沉的前奏约持续了约半盏茶的功夫正在楼中人不堪这凄清之时却听一个磁性沙哑的女声低低起歌道:“明月几时有把酒问青天……”

    “关盼盼这定然是平康坊逸仙居的关盼盼!”随着这一声独特的女音即起顿时引来楼中许多章台老客的夷然惊叹。此女本是有唐一朝堪与薛涛薛校书比肩的名妓以无双艳色及玲珑慧黠力压群芳稳居长安“神女”头名。尤为人称道的是此女用情极真其人后与一张姓士子结为秦晋之好洗尽铅华后退隐长安城郊“燕子楼”未及二载张郎一病先去这关盼盼深感其情竟是十年不曾下楼一步郁郁而终。斯人斯行只使后世无数文人士子们感怀不已元和间名诗人白居易白乐天曾亲游已显破败的燕子楼并赋长诗以纪之更在诗之序文中对此一奇女子大加称赏遂使其人其事愈名传天下、千载不绝。

    当其时也关盼盼出道不过两载虽已名显长安然则也正是由于这沙哑的语调不够清丽而素为五陵少年诟病不成想今晚这一曲高歌竟能有如此独特摄人的韵味又如何不让这些章台惯客们吃惊。

    高台中长萧伴音的崔破却是全然不闻这楼中的喧哗之声此时他全部的精神、满腔的情思都已沉入了这一曲《枉凝眉》之中为使“明月几时有”的曲词适合此乐演唱翰林承旨大人也不知拈断了多少茎须为之添加衬字虚词此番两者相合而来果然是珠联璧合、水乳交融。

    这《枉凝眉》一曲本是崔破后世最爱曲调中的那一份薄怨、惋惜与无奈直与苏轼的这一《水调歌头》有异曲同工之妙。楼中人虽早闻此词然则却都是配以《清平乐》的曲牌而来此番再换新调的重新演绎凝神听去大觉别有一番滋味在心头。

    李适斜靠着素窗轻挽着韦妃的纤手心中感悟着那似流水滑过泉石一般的萧曲耳畔传来“我欲乘风归去又恐琼楼玉宇高处不胜寒”的浅回低唱直觉诸般家国兴亡、朝事纷争之叹纷至沓来及至再到得“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两句更觉适才所思实当如云淡风轻一般不足挂怀唯有立于身侧的眼前人儿才是那疲倦身心永恒的居所不觉之间他已是将手中那一团滑腻越握越紧。

    似春风梳柳又似夜雨润花淡淡的曲调、淡淡的情怀复又淡淡的流过楼中人全然沉浸其中竟是茫然不知这萧、这歌是于何时结束。直到百二盏宫灯重又大放光华李适才从这无限的轻愁中醒过神来抬手之间悄然拭去眼角的浅浅湿意后低头向不知何时偎入怀中正作泫然轻泣的丽人道:“兴已尽词已穷爱妃我们且回宫去!”一言即毕他亦不再等崔破前来便携着韦妃循别道出楼回宫而去。

    至此轻歌曼舞楼于一夜之间声名大震于长安其别致的造型、绚丽的灯火、精妙的曲舞新词都对那些或真风雅、或附庸风雅的达官巨宦、王孙骚客们产生了巨大的吸引力。而它那同样令人咋舌的一应花消遂也成为素好逞富斗雄的豪客们比拼意气所在总之此一长安新近窜起的名楼最好的贯彻了翰林承旨大人:“即要对的更要贵的!”这一经营宗旨在夜夜笙歌的同时为翰林苑赚回大票银钱只将那些素来孤寒惯了的穷翰林们看的喜笑颜开诗兴有如滔滔江水连绵不绝;又如黄河泛滥般一而不可收拾!

    而崔破在无意间得了个“词曲双绝”的名号后更是借着这来钱滚滚的巧思使翰林苑那批素来眼睛高高的才子们自动忽略了他那浅薄的资历真正接受了他翰林承旨的身份。

    第二日昨夜兴尽而返的天子李适意兴勃勃的手书“轻歌曼舞楼”匾额赐下崔破也借着这个由头于京城太白居大宴同僚席间觥筹交错端的是热闹非凡更有许多兴致勃勃的翰林才子文思大展即席赋诗计其总数共得六十二遂于月后结集付印取名曰《轻歌曼舞集》由于与宴赋诗诸人皆是一时之选此集又得太子少师颜清臣大人亲自誊录是以弥足珍贵诚可谓贞元元年间诗坛一大盛事。

    第五日前门下侍郎张镒案审定虽免其“阴私不轨”的大逆之罪却以“飞横跋扈、慢君离臣”八字落卷最终禁宫内一纸诏书饬下前东台魁被远贬为江南西道朗州刺史。这朗州于有唐一朝素与道、永、柳三州并称最是孤贫也正缘于此遂也成为安置谪官之佳地至于张东台接旨后的心情如何诸位看官自能明了叶子遂也不于此地多做赘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