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一早孟郊自去礼部参加关试崔破因前些日子过于忙碌也就难得的起身晚了一回待他梳洗罢往母亲房中请安过后正欲往作场公事房却见意气萧索的冯楠走了进来只看他眼圈乌黑的模样想必昨晚于他定然是一个不眠之夜。

    “崔大哥搅扰数月小弟此来是特地向您辞行的。”见了一礼后冯楠见崔破欲走也不多寒暄径直张口言道。

    “噢?冯少兄何出此言?”陡然听到此话崔破一愣后复有坐定诧异看向冯楠说道。

    “小弟离家渐久颇有思乡之意是以想回岭南家中。”一脸灰白之色的冯楠随口说道。

    “此事贤弟宜三思才是。所谓‘衣锦可还乡’少兄如此落寞心绪回归乡里岂非徒惹家人伤悲?如此断非为人子之孝道。而我大唐士子素有游历之风昔年李谪仙等人都有十余年漫游经历冯少兄如此年纪那有一遇挫折便当即退回家中的道理?值此之时正当长居京中才是一则多参加文会结交当世名流;再则也好一显才学扬名京中。唯其如此来年科举方能金榜题名。设若就此回乡一来一去便需花费半载时光冯少兄来年科试只怕是依然前途堪忧!再则岭南僻处远地少兄回乡之后于这课业之上又能找谁切磋才是?”李伯元离京前往岭南未回崔破如何就能放这冯楠回乡?再则他于这少年实有好感也真个不愿看他如此意兴萧索的千里远行是故出言极力挽留。

    这些道理冯楠岂会不知只是他少年心性脸皮又薄此次孟郊中试而他名落孙山难免大感面上无光。是以起意求去。此时听闻崔破这一番言语后当即静默无言。

    见他这般模样崔破那里还不明白他的心思?当即起身言道:“昔年高侯爷穷困潦倒、年近五旬方才初入试场终能搏得侯爵之赏而况贤弟如此少年俊才?且安心于我这府中住下、温习课业。来年必能一飞冲天、吐气扬眉。此事就这样定了愚兄有事且先行一步贤弟可唤来涤诗让他带你于长安城中各处名胜游览一番。也好借此散散!”一句说完也不待冯楠接话便拱手一礼后出门而去。

    直到崔破离去良久冯楠犹自端坐不动只口中喃喃重复道:“高侯爷、高侯爷……”

    原来这冯楠少年气盛最好盛唐高适之诗而这高适正是个久历磨折前半生潦倒不堪。后半生富贵封侯的人物。崔破以他来激励意志消沉的冯楠。倒也可谓是正中窍要了。

    策马前往作场巡视一遍后见诸事井井有条崔破也无意多留。吩咐了柯主事留心监管之后员外郎大人便又上马往门下省而去。

    不几日便又是一年一度的新进士曲江赐宴之期这是李适登基以来的次科试是以份外看重便是崔破这个前状元也被御笔钦点参与此次盛会。

    这日晨早员外郎大人早早起身至宫城承天门处官厅等候这官厅本是供朝中三品以上大员上下朝之用是故装潢极为精美雅致。崔破此番也是第一次来此一见之下难免心生感叹不已。

    约半柱香的功夫之后礼部侍郎杨炎悠悠走进官厅之中只是看他眉头紧锁的模样分明心中实有无穷心事崔破躬身见礼之后诧异问道:“何事让老师烦苦如此?”

    杨炎略略回了一个礼后闻言一声苦笑。见厅中更无别人遂隐有尴尬之色地说道:“不怕十一郎笑话愚兄实是为小女烦心不已。仆与你师母仅此一女自幼难免娇惯宠爱了些四载以前嫁入河东郑家女婿本也是世家出身现于光碌寺中任职。婚后这几年来倒也算得琴瑟和谐奈何近日我那女婿不合突然起了纳妾的心思本来这也是世情常理偏生小女死活不肯两厢闹腾了起来昨日小女回门一阵哭诉哎!你说此事……”说道这里素来智计颇多的杨尚书也只能是叹声连连。

    崔破一听是这等家务之事倒也真是为难历来此等事情是外人实难插上手去纵然杨炎身为一部尚书也是无法若依凭官位强行压下反与她夫妻感情大有损伤若是不压又心疼女儿也难怪他会如此为难。

    两人相视一番苦笑后默默而坐杨炎依然是满脸苦色想来此事实在是让他苦恼的紧崔破看他这番模样纵有心相帮也实在不得其法也只能枯坐相陪。

    心中想着此事崔破沉寂半晌蓦然福至心灵想到一事乃猛的立起道:“有了!”随即也不与杨炎解释转身出厅向负责看拂此地的小吏索要笔墨。

    一时笔墨送至崔破当即伏案疾书杨炎好奇之下凑上观看见自己这位得意门生所书的却是一俚词:

    我侬两个忒煞情多!譬如将一块泥儿捏一个你塑一个我。忽然欢喜呀!将它来都打破重新下水再团、再炼、再调和;再捏一个你再塑一个我。那其间啊!那其间我身子里也有了你你身子里也有了我。

    崔破草草书写完毕吹干墨迹递于杨炎道:“老师可将此词交于令媛嘱她誊抄后放置于郑兄书案之上或许反能收得奇效。

    杨炎一看崔破所书只觉此词虽看来过于俚俗但其间的夫妻深情实在是勾勒地淋漓尽致。边伸手接过卷纸口中犹自问道:“真个能管用?”

    崔破一笑不答此事他也是实在是心里没底儿适才他突然想到这一俚词不过是因为忆起了元代著名画师赵孟黻的故事罢了。这赵画师与其妻仲姬婚后感情甚笃后来不合他也是如杨尚书女婿一般突然起了纳妾的心思其妻仲姬却是不吵不闹只是制了这一新颖别致的《我侬词》于其夫孟黻见之当即羞惭不已终生不再言纳妾之事。崔破即觉两事颇相类似遂借来用上一用希望能解杨炎之心优。

    正在杨炎将卷纸纳于宽袖之时却闻厅外传来声声“常相”的见礼声却是本朝辅常衮到了。

    崔破二人又是一个无奈的相视苦笑后整整衣衫于厅门两侧向正迈步而入的常衮行了参见之礼辅大人见是他俩只将鼻子哼了一哼后便昂然直上正座一言不的闭目养神起来。

    见他如此托大无礼崔破尚且罢了素来心胸窄小的杨炎只恨的牙痒痒地难受却也无可奈何于他遂也“哼”了一声后转身归坐一言不地静侯他人厅中气氛陡然凝重起来。

    所幸相隔不久之后崔佑甫及刘晏两位相公也先后而至众人难免一番见礼寒暄刘晏对崔破的见礼直颔微笑了良久使员外郎大人的心里好受了许多。

    不多时皇帝陛下的车驾自宫城辚辚而至厅中众人以常衮为先导于门外御街上参拜过后也便上了各自的马车紧随着往曲江而去。

    再见曲江芙蓉园中景色依旧帐幕连绵、彩船飘飞无数长安老少、官绅仕女齐聚参与这一年一度的盛会也为见证新进士们的荣耀。

    随着李适车驾抵达整个曲江池畔众人悉皆拜倒口中山呼万岁不提。

    直到行至“水殿”皇帝陛下出御驾在常衮等人的拱卫下入正殿而去殿中正自心奋不已的新进士们闻听天子驾到当即齐齐拜倒一片大礼参拜虽为数不多那洪亮的声音却是声震殿宇。

    随着李适“平身”的诏令众人纷纷归坐此次设宴行单席制端坐于右手第五席的崔破向斜对侧的孟郊刚刚目光示意完毕皇帝已然起身致辞颇有兴奋之色地天子温言劝勉激励了众新进士一番后便举盏邀饮至此此次赐宴渐至**。

    得此机缘众新进士几盏过后兴奋难抑之下竟是一一鱼贯起身向皇帝敬酒心情舒畅的李适对未来的朝臣们竟是来者不拒只不过他也仅仅是略略沾唇罢了。

    待至孟郊上前敬酒之时崔破也即起身行至皇帝御案之下对笑意晏晏的李适低声绍介道:“此乃今科进士及第湖州武康孟郊孟东野臣当日所荐之‘此母手中线游子身上衣’便是此人所作。”

    闻言李适脸上的笑意愈和煦对着拜伏于地的孟郊颔道:“孟卿才华足以进士及第更难得如此通达孝恕之道好好好!”随即竟是举盏一饮而尽只看得殿中诸新进士们艳羡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