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湛蓝的天空被各种鲜嫩的花香所包围,阳光透过天空懒洋洋地洒在地面上,这在多云笼罩的成都却是极少见的。天气愉悦了我的心情,所以我早早地来到了公司,以为可以赚个第一,可没想到程之初却比我更早一步,她正坐在我的办公椅上,翻看着我的一些工作资料。

    “偷看什么呢?”我悄悄来到她身后,试图吓唬吓唬她。

    “没――没什么,就看看你的工作材料。”我的突然出现,令程之初惊慌失措。

    “这些程序,都是你写的?”她接着问我道,充满怀疑的语气。

    “对啊,怎么了?”

    “真是你写的?”

    “废话,难道还会是抄袭的?”

    “我不是那个意思,对于程序,我还是有一定了解的,只是觉得这么好的东西,为什么不发上去?”

    “发上去?发哪儿?给那些踩着别人肩膀才能向上攀爬的人作嫁衣?”回想起曾经的经历,我有些恼怒。

    “噢,我明白了。”程之初果然聪明,她已读懂我内心的苦恼与无奈。

    我坐回自己的椅子,仰着头,叹气道:“我――我喜欢编程,甚至将它作为生活的一部分,我也曾试图期望通过它来实现我个人的人生价值,曾经天真的以为只要自己努力了、付出了,就会得到别人的肯定与认可,但事实却并非如此,再多的努力在别人眼里也只不过是一团泡影,他们不愿意看到你到底为此付出了多少,而只追求这个结果能给他带来的利益究竟是多少,甚至不惜践踏他人的努力与汗水,用卑鄙而丑陋的手段赢得自己那一份卑微的荣誉,总之,他们要的只是结果,而并非这个结果到底是由谁来完成的。”我不知道自己是从什么时候积累起如此多的牢骚,竟一咕噜全吐了出来。

    程之初很安静地听着我的抱怨,并不出声,直到我彻底发泄完毕。

    “你的心情我能理解,大家都不畏惧失败,只怕失败的另一边仍旧是失败,其实再多的失败都无所谓啦,最可怕的是因此而屈服、堕落,甚至一蹶不振,找上成千上万个理由说服自己是弱者,没有得到上天的恩宠,以此来报复命运,到头来却发现被报复的人是自己。失败并非一无是处,只有失败过,才能懂得成功的来之不易,才能更加享受成功后的喜悦,至少得到过与失败抗争的过程,这也能给自己一丝欣慰。我的意思,你能懂吗?”程之初所讲的这一番话,我不确定到底是对我的安慰,还是顺便借着我的情绪对命运所生出的感悟,因为她的言语中既包含对失败的宽慰与鼓励,也有对命运的无助与屈服。

    “我能懂你的意思,其实我只是希望自己的付出没有白费,不需要太多成功,仅一次就够了。”我说道。

    “那要看你所谓的失败处于哪一角度,如果是心灵上的失败,则会给你的人生布下挥之不去的阴霾。”

    “心灵方面的?”我摇着头,对程之初的话表示不解。

    “心理上的伤害要远比身体上的伤害可怕得多,你没有经历过,自然无法理解。”

    “难道你经历过?”一个终日里以灿烂笑容示人的程之初,怎么可能会存在心理上的残缺,所以,我带着调侃的语气问道。

    可没想到的是,我话音刚落,她那带着阳光笑容的脸却突然阴沉下来。我对此种突发状况不得其解,难道是我的玩笑太过生硬伤害到她了?应该不会呀,程之初并不是那种小气的人。

    “你――怎么了?是――我说错什么话了吗?”我吞吐地问道。

    “没有。”她带着阴沉的面容回答道。

    “真的?你――”

    没等我说完,两道泪痕如滑翔机坠落一般划过程之初的脸庞。

    “你――怎么哭啦?”我甚至不敢确信那透明的液体是否就是程之初的眼泪。

    “没有,不好意思。”她突然起身,抽了两张纸巾就朝洗手间奔去。面对这种情况,我显然是不方便多问的,只是明显感觉到某些东西触碰到她内心那根弦,才使得她如此反常。看着她渐行渐远的背影,我突然发现程之初并非表面上所呈现的那么简单,总感觉在她身后潜藏着另外一个复杂的、令人捉摸不透的身影。就如同刘羽凡一样,他也有自己的秘密,不愿讲给任何人听,即便是我这个忠实的老朋友。

    第二天是周末,起床后,我仍旧吞咽着小晓用热情烹煮的面条,仍旧一副很享受的样子,仍旧对她的手艺赞不绝口,小晓仍旧很有成就感的样子“监视”着我将最后一根面条送进嘴里。

    用过早餐以后,我呆坐在沙发上,企图找点有趣的事情来打发掉这个无聊的周末。

    这时,小晓笑嘻嘻地坐到我身旁,轻声说道:“你――今天不出去?”

    “不出去。”我随口应答道。

    “那,你那些朋友们呢,他们不约你出去?”

    “暂时没什么安排。”

    “噢。”

    “诶,你怎么突然问这个了?”我惊奇地转过头,望着她问道。

    “没――没什么。”小晓吞吞吐吐,不敢直视我的眼睛。

    “哎,就别装了,到底有什么事,你就直说吧。”

    “好吧,那我就直说了,前阵子我不是跟你提起过嘛,我有个妹妹。”

    “对啊,我记得你说过啊,在四川外语学校念高中,怎么啦?”

    “今天是周末,她放假了,所以我想――。”

    小晓如此说,对于不是太笨的人,这个意思大概都能猜个十之八九,无非就是想让妹妹过来陪自己度过周末,看来这小姐妹的感情还挺深。

    “你的意思是?希望她能过来?”

    “嗯,可――可以吗?”她一副乞求的眼神望着我。

    “当然可以,这又不是什么难事。”

    “真的?”

    “嗯,让她过来吃个饭吧,我也早就想认识认识她了,你们姐妹俩也好长时间没见过面了吧?也是时候团聚团聚了。”

    “嗯嗯,有好长一段时间了,一直都怪想她的。”

    “那你打电话给她,晚上我们一起出去吃,你问问她喜欢吃些什么。”

    “不,出去吃太浪费了,我去买菜,就在家里吃,一切我来安排,嘿嘿。”

    小晓兴奋得手舞足蹈,这样的情绪我能理解,毕竟即将见到至亲至爱的人了。突然之间发现,其实这世上最幸福的事情,莫过于与家人一起吃个便饭,如此而已。

    “走,陪我去超市买菜!”兴奋之余,她突然从沙发上弹了起来,拽着我的手朝门外拉去,边拖还边絮叨道:“买些什么呢?牛肉?排骨?对了,茄子,她最喜欢吃茄子……。”

    “喂喂!小姐,等我换件衣服可以吗?”被拉到门口时我才突然反应过来,自己还穿着睡衣、棉拖。

    她从上到下扫视了我一遍,然后嬉皮笑脸地说道:“哈哈,就是就是,我太兴奋了,不能让你就这副打扮出门,快去快去,把衣服换了。”

    因为是周末,所以我胡乱换了套休闲的衣服,然后跟在小晓屁股后面,作她的贴心随从。来到超市,我推着载物车扮起了车夫,任小晓将各种食品、调料一件件地往里丢,她几乎有一种想将整座超市包下的冲动。没过多久,我们便已购置了满满一大筐材料,有鱼、有鸡、有猪蹄、各种蔬菜、各种调料,丰富得简直可以开一家小型餐馆了。或许是因为天气转暖的原因,今天超市里的人特别地多,收银台前排起了长长的队伍。

    排了好一会儿,才轮到我们。当收银员告诉价格的时候,我正准备掏钱,没想到小晓却已将钱递出。

    “我来,我来,怎么能让你付钱。”我将小晓的钱拽回。

    “我说了,一切听我安排。”小晓用右手再次将钱递出,左手竭力阻挡我掏出钱包,她的性格就是如此,决定了的事,无法更改,我也就不再多说什么,这是她对自己妹妹的爱,或许我并不应该将金钱参与进来。

    “哟!小两口这是刚搬新家吧?买这么多东西。”收银员是个将近五十的大妈,笑呵呵地看着我们。

    “这――我――”我想解释,却不知道该如何解释。

    “对,刚搬进去,什么东西都得自己买,对吧,老公?”小晓突然转过头,向我使了一个眼色,然后用双手牢牢地拽着我的胳膊,身体紧紧地贴着我,做出一副小鸟依人的样子,而我则瞪大了眼睛望着她。

    愣了半响,我才突然明白她的意思,心情大好之时,总不忘作弄作弄别人,演一场让别人信以为真的假戏,他们越是相信,由此而获得的满足感就越是强烈。

    自然是要陪她参与到这场表演中来,所以我回答道:“对――对,老婆,这些家当够咱用一阵子了,哎!撑起这个家可真不容易。”

    小晓就是这么一个人,时而如林黛玉般忧伤,时而又如卓别林般喜剧,此时的她,正是一个不折不扣的疯丫头,那疯劲儿兴起之时,绝不亚于羽凡和墩子。

    “看你们这幸福的样子,刚结婚不久吧?”这收银大妈接着问道。

    “哪里!我们结婚都快七年了,儿子都快满五岁了。”小晓抢着回答道,她不光调侃着我,还调侃着那老大妈。

    “啊?真的假的?还真没看出来,那姑娘你今年多大啦?”那大妈感叹道。

    “今年刚满三十一。”果然是学音乐专业的,小晓如是说谎,竟然一点也不笑场。

    “三十一?”那大妈放下手中的激光扫码枪,两只眼睛直鼓鼓地盯着小晓,仿似发现了狐狸精一般。也难怪,小晓本才二十多岁的学生,怎么可能会有三十多岁的面容。

    “嗯,三十一了,我老公比我要大些,他今年都快三十八了。”

    “三――三――三八?”我指着自己怒视着小晓,心里暗自不满道:你这个小妮子,把自己说成是不老的妖精也便罢了,偏偏还要把我也牵扯进来,而且竟然还是――还是三十八这个特殊的数字。

    那大妈先是非常震惊地看着我,然后疑惑地问道:“难道你不是三十八?”,毕竟是自己媳妇的阐述,我本不该露出惊讶的表情。

    为了不穿帮,我赶紧解释道:“我是三八!我是三八!”。没想到这句话竟逗得排队的人群一阵哄笑,包括那捂着嘴的小晓。

    “我是说我三十八岁。”虽作了进一步解释,但这语言仍显得那么苍白无力,无法平抑住大家的笑声。

    那大妈挥舞着手中的扫码枪说道:“不管多大岁数,这过日子啊,都得学会省,该买的才买,不该买的坚决不要买,你们这些年轻人啊,一定要懂得计划生活,别像我家那老小子一样,都二十七八的人了,还没找对象,急得我啊是整天上窜下跳,他要是有你们这思想觉悟,我还愁抱不上孙子?哎!我就羡慕你们呐,你说像你们这年纪,不谈对象干嘛啊?”大婶似乎越说越过瘾、越说越起劲儿。

    “该来的始终会来,大妈,您不要太着急。”小晓安慰道。

    “我这都多大年龄了,还能不急?”

    那后面排队等候的人显得有些不耐烦了,男婚女嫁的事情本就不显见,或许大多人都经历过父母的催促,我们与那大妈后面的对话自然也不再新鲜。

    为不耽误后面排队的人,我们并未对这位大妈的话再作任何评价,只是打包好东西,捂着嘴嘻嘻哈哈地离开了。其实像她这种更年期的女人并不鲜见,因为我妈就是这么一个人,农村妇女,性格直爽,每次回家时都呼天抢地央求我赶快找一个对象。一方面,她们害怕自己得个什么病一命呜呼,连自己媳妇儿长啥样都不知道,岂不死不瞑目?另一方面,看着村里的大爷大妈早就抱上孙子了,她自个儿面子上也过不去,毕竟农村人特讲究这个,所以每次回家时她都会逼着我作出各种承诺,不过我的对策嘛,则是能拖则拖。

    回家后,发现肚子已咕噜咕噜叫个不停,我和小晓将购置的东西塞进了冰箱,然后出去随便吃了点东西。午饭后,她并未立马休息,而是一个人在厨房里转悠,并不允许我插手。

    大概下午五点左右,小晓接到了妹妹的电话,她赶紧卸下围裙,蹦蹦跳跳地跑去楼下的公交站台接她,我则幻想着这位即将出现的女孩的模样,应该如同邻家女孩般羞涩,朴素的校服,乖巧的发型,一张稚嫩的笑脸,时刻躲在姐姐身后,胆怯得不敢跟我说话,就像小时候动画片中的花仙子一样,善良、美丽、恬静。

    屋外传来吵杂的对话声,想必她们已经到了,我急切打开屋门,门外出现两个人,一个是小晓,这个不用多说,而她身旁出现的那另外一个女人,我却不敢妄加断定,因为她与我先前在脑子里勾勒出的形象相差甚远。只见这个女人上身着一件紫色低胸外套,半块胸部露出,丝毫不忌讳他人的目光,下身是一双黑色丝袜,净身高在165c以上,通过接近10公分高跟鞋的帮助,完全超越了小晓的高度。一张浓妆艳抹的脸格外显眼,特别是那细长的假睫毛,一眨一眨地望着我,竟令我有些心寒。这眼前的一切彻底粉碎了我内心所构建好的单纯形象,这――这就是小晓的妹妹?这真的就是那高中女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