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

    牧莺弹琴不俗指尖一挑弦便“铮”地荡起回音来十指从容抹、挑、拢琴弓左右时而错手时而低息亦时而激越弦颤音不绝而出如是嗖嗖地射出琴刀。

    燕又良抿嘴一笑道:“你是否有心事?琴音好似有怨怒之意呢。”

    牧莺正弹到酣处听他话语只是一愣手下也停了停暗想他竟没有唤自己为牧莺姑娘呢而是唤作你这听来似有暧昧又不知自己是否心思狎昵不由赦了脸。

    燕又良正凝神看着她弹定晴之处越听得她的指法有些零乱不再从容似急流湍湍调子变了味韵律全无不由注意起她来而牧莺越错了竟错弹了一音牧莺忙罢了手笑道:“再熟的曲子也有错的时候。”

    燕又良玩味着她方才的错音道:“你应是弹唱高手了连赵局长都亲自来听你弹唱怎么会弹错?我方才也听出了你琴音中的心事了是否有事相扰?”

    牧莺起身一身丁香色褶裙如是流逸而来的粉紫落瓣又见她青丝堆云肌骨小巧玲珑好一副古色古香的美人模样。只是这美人噙眉轻叹道:“生不逢时在乱世身为女子难在险世中立足。总是颠沛流离飘零如枯叶遇水则迟早掉落泥淖遇土也早晚腐化为泥保全一时难保全一世呀!”

    燕又良暗揣她话中之意却不明她所说何意总大概是个不得心的事情此时的牧莺与初见时的落落大方已有了差异那时大约刚出道只是说该说的不该说的也说台上一坐也不管台下观众如何只自己弹唱。而眼下时局混乱一个女子这般行走江湖总是难免有不得意之处或者说因为身为女子怕是遇到的难处比男的更多些。

    燕又良便道:“是否遇到难处?或我可以相帮你不妨说出来。”

    牧莺失神的眼听罢他这一言如得贵人不由得咄咄闪出精光来只是转瞬又黯淡下去她只是想自己与他无亲无故的纵是相帮也有限度而此事非同小可他未必……且以自己的事难为他也是极不愿意的了。这样想来便还是算了数勉强起笑意道:“各家有各家的经罢了你来这是喝茶听曲子呢我倒来诉苦方才的曲子我再弹。”说着便坐回古筝前手起琴漾。

    燕又良见她不肯说也不勉强这回曲子没错了却未曾弹出情真意切来总像缺失了点晴之处一曲如是一个魂知其者方才得其音方才奏得出其深意如果抚琴的手指失却了对曲子的亲近那曲子只是曲子是没有生气的死物罢了。

    燕又良只是奇怪方才刚入雅间赵局长听着时牧莺所弹唱皆是精绝曲凄歌悲只是如何赵局长一走牧莺反倒失了生气?

    这样想着听着牧莺一曲已终她乏乏地起了身道:“燕先生今晚便到此吧我弹唱已是累极了。”

    燕又良站起身来道:“好罢他日我再造访听你弹唱若有什么难处大可与我一说。”

    牧莺只是欲言又止终是作了罢道:“谢谢先生好意。”欠了欠身便折身而去。燕又良也戴上了帽子。

    燕又良行走在街头热闹已然散去零落的烟火纸屑化成一地萎红如是枯败的残花。行人也是寥落只有几个嗜酒的混混仍在街头打闹。走得近些时才听清他们说些什么。

    “你就吹吧谁不知道你大鼻子是吹大的!哈哈。”

    “大鼻子你们局长也真***老不正经了见一个水嫩点的就不放过也不留给兄弟多大年纪了都黄土都掩到脖子根了还***色!”

    那大鼻子的混混便是罗队长手下的小警察也醉得不行骂到:“他找个唱曲儿的小娘们算什么啊那个老家伙我知道他哼欺软怕硬的主!***今儿晚那个什么燕帅一去茶楼他姓赵的就不姓赵啦姓熊他整一个狗熊!哈哈哈罗队长说他怕得要命忙给燕帅让出来了不敢……不敢再呆下去了。再呆下去指不定就调戏了那小娘子。”

    一阵狂笑。

    燕又良一听打住了步子。

    混混继续在街头笑骂。“你们局里的赵老头子我看得是个短命鬼。”

    其他人问:“怎么说?”

    “他担惊受怕呀收受了多少黑钱暗里放犯人只要有钱钱呀不但能使鬼推磨还能让人推磨呢这么把年纪又还色心不死不被人暗杀也得是死在色字上头。”

    “那老家伙我看没几天功夫准得纳那个唱曲子的小娘子进门去还真抠给五块大洋打那鸠妈人家也是认钱不认人!”咕咚喝酒的声响:“收黑钱收得流油啊***不然买下城西的宅子啊黑真黑!什么时候我们也跟着捞一把去……跟着吃香喝辣……”

    三个混混正喝酒聊得起劲忽见一个男子走上前来三人摇摇晃晃站起来:“什么人?别妨碍爷爷我喝酒!”

    燕又良却是一把抓住其中那个叫大鼻子的问:“你们赵局长要娶唱曲子的姑娘?”

    大鼻子拂开燕又良的手道:“大爷娶几个姨太太关你什么事儿啊?快滚别惹爷爷我不高兴!”

    燕又良却横腿一扫大鼻子一软便要倒下却被生生地又被扯着衣服提了上来功夫好生了得不是个好惹的货色其余两个混混见状忙撒腿就跑。

    燕又良低喝道:“你要命的就老实说出来不然收拾你也不过收拾条狗!”

    大鼻子酒醒了些这才认识了眼前的人物吓得屁滚尿流忙趴跪在地上嗑头道:“是燕爷?!小人有眼无珠大爷饶小人一命啊饶命!”

    “你快说!”

    大鼻子却拼命摆手:“燕大爷不关我的事儿呀全是那个罗队长是罗队长办的事儿是他抓了你的太太给那伙人的我只是手下奉命办事不关我的事呀!大爷饶命!”他以为那事已败露却哪知燕又良不过问的是赵局长欲娶牧莺之事便为求保命忙和盘托出。

    燕又良一听不由大吃一惊惊黛竟是被警察局抓去的?如一记平地惊雷。再详细问了问不由悲愤交加咬牙切齿一股气血由胸中汹涌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