传说,它并不是无中生有的。

    很久很久以前,巴蜀大地以南与秦国疆域接壤处,有一席山绝水隔之地——它隐于世,但又存于世。在那,隐落于东苍、西白、南朱、北玄四座灵山下的戊寨,在一个雪夜迎来了一件离奇之事。

    那天酉时,酷暑成了整片山区的代名词。

    西白山间悬崖上的森长青正拉开了弓,三只箭在弦上蓄势待发,目标是山谷下两只正在吃草的灰褐色兔子和一旁草丛里窥视它们的毒蛇。

    长青赤在外的皮肤上粘了几只牛虻,正在疯狂地嗜血;但他仍不为所动,判断着最佳的狩猎时机。

    “嗖”一声箭脱弦了,它们穿过云雾朝着猎物飞去,在空中形成了一条长长的弧线。随即,长青从山崖上俯冲而下,那速度形如闪电。

    一只兔子被射中了后背,条件反射地从地上腾起,随后落地扑扑地蹬了下腿,便不再动弹;另一只被扎中了腿,还没往前溜出几步,便被长青逮住了;至于蛇,它的脑袋被箭直接扎到了土里,只留下了身子在外面。

    最后,在崖上长青刚待的那位置,有几只牛虻静静地躺在那儿。

    有了收获的长青,用草藤将兔子双脚绑好后拴在了木棍上,荷在肩上往家中走。

    归家后的长青,刚卸下身后的行头和猎物,太阳便被阴霾收去。突然,院中阴风大作,柴堆旁的箩筐被吹翻了,稻谷撒落了一地;更让长青头疼的是,院里竹架上那即将成熟的葡萄也遭难了,果实被吹落了一地不说,它的藤蔓也因此拦腰折断。

    感到无助、愤怒、惊恐的长青,为去抢救这些固有资产,显得手忙脚乱,心里五味杂陈。长青愁苦的表情被随之而来的惊奇所替代——天空中骤然降下了鹅毛大雪。

    须臾,大雪封山,银装素裹。

    天气是多变、任性的,它的阴晴不会事先与谁商量。眨眼的功夫,厚厚的雪铺满了院子。长青手捧着雪夹杂的稻谷慌乱地往箩筐里扔。然而这是徒劳的,最后在长青手中捧的那撮雪里,已见不到了稻谷的影子;苦恼的长青索性将手中那撮雪扔回了地上,蹲在那儿两手抱拳托着下巴重重地叹了口气。

    四分之一柱香后,长青仍蹲在那儿。他胡须上扎满了冰条,身上以及头上的雪堆积得厚实。远远看去,他就像是一个天然形成的雪人。

    失意、困苦、甚至是落魄的长青,面对寒冷所带来的身体上的那点痛苦,显然不屑一顾。交织在长青脑子里那对于家园守与弃的思绪,被院中孩子们的嬉闹声打断了——他竟没察觉到他俩何时溜出的门。对于年幼不经事的孩子,见到下雪,当然是新奇的,贪玩也是情有可原的;为此,长青无可奈何地摇了摇头苦笑着。

    在雪地里待了一会儿的长青,觉得嗓子有些生疼。他担心孩子们身体弱,难抵严寒,便对他俩喝道:“小北,小南,速速进屋!”

    “知道啦,父亲。”哥俩齐声应道。长青的话如圣旨亲临,平时孩子们是不敢违抗的;搁现在,雪地是多么地诱惑人,那么地趣味横生,他俩握着手里的雪团在那儿面面相觑——去与留是件无法抉择的事——在父亲还没有下一步动作的时候。

    见孩子们似乎不舍得离开雪地,长青随即补充了一句:“一会儿雪狼要出来叼小孩了。”

    吓唬完孩子的长青站起了身,那造型像是一头怪兽从雪山中破土而出,不仅是因为他身形魁梧,而且还是他那件常年披着打猎的兽皮大衣太应景了。

    “雪狼!”哥俩大惊。他俩神色惊恐地撒腿便往屋里跑,不巧撞进了刚打开门正从屋里出来的母亲怀里。

    “你俩急急忙忙地跑什么呀,慢点,别摔着!”长青的妻子对俩孩子督促道。“父亲说,雪狼快来了!”孩子们急忙解释。

    一开门便见院子里白茫茫的一片,长青妻也感受到了那扑面而来的寒流与屋子里的闷热形成了巨大的反差,由此知晓了丈夫那话的用意,原谅了孩子们莽撞的行为——外边儿太冷了。

    奇怪的是,待在屋子里的她竟没意识到外边下雪了,这让长青妻困惑不已。

    她蹲下了身,为俩孩子细心地拍了拍身上的残雪。在安排俩孩子进屋食粥去后,她望了望天空,对这突如其来的大雪,眉目间泛起了一股愁意。

    长青的妻子聪颖贤惠,见丈夫杵在那儿眉头紧锁,便上前挽着他的臂弯问道:“夫君,这六月飞雪,是否因山中突发异象?”

    由此,长青再一次地抬头望了眼天空,只见空中暗云翻涌,诡异莫测,便掐指算了起来,随后将妻子拥入怀中,安慰道:“夫人,莫惊,此乃‘龙息之气’。”

    长青妻哪知道什么“龙息之气”,只是深知丈夫的本领过人,对于任何吉凶之象都能掌驭乾坤,由此她便未多言,静享着此刻丈夫的怀抱所带来的温馨和安全感。

    对于这不在时令上的大雪,长青脸上透不出一丝一毫的欣喜。

    大雪由傍晚开始飘落,到了亥时,雪势依然未减。

    寨中的柴狗刚挪出窝,想亮亮嗓子的时候,便听见来自山中雪狼的长嚎,随即识趣地扒拉着耳朵,夹着尾巴,不情愿地“嗷嗷”呻了两声,回到了窝里静静地待守在柴堆中,两眼直打转,警惕着四周。此时整个戊寨灯火已熄,除了长青家。

    森长青祖上是春秋时期一诸侯国的相国师,因战乱避隐于此,一晃多年便到了他这一代。他披着一件妻子缝补的棉袄,挑灯翻阅着一本祖上传下来的《堪舆秘术》,至于他在查阅什么,一旁的妻子也未敢多问。

    与此同时,他们那俩孩子在一旁的床上正睡得憨甜。

    在长青正准备熄灯时,一股寒幽幽的风不知道从哪里吹进了屋子。长青见此,抖了抖衣袖,一香檀木镶制的类似于罗盘的物体,从袖里滑至掌中。

    它上面的磁针胡乱晃动着,不辨东西。对此异象,长青立即反应道:“不妙!‘龙气陨,青龙出。’”

    话音刚落,整个屋子以及山寨便在大地的剧烈晃动下,相继坍塌。危难间,长青刚将妻儿安置到地道,房梁上坍落了一根百来公斤重的顶梁木砸中了他的后背。

    弥留之际,长青面对地道里的妻子声嘶力竭:“夫人,你速速带着孩子们沿着地道去往十里外的桃镇......”

    除了长青的妻儿,整个城寨的其他人在那场灭顶雪崩中,无一幸免。

    据说,长青在房屋开始剧烈震动时,便听见了龙的哀啸,透过被震损的窗口,见东苍山间有一条氤氲的巨龙飞升,随即他在《堪舆秘术》上简单叙写了几笔后,扔下了地窖,让妻子一并带走。

    关于这个故事,是我家祖上流传下来的最为神秘的一则,后来似乎加入了个人感情色彩,致使这故事越发的神乎其神。

    不过,因先祖森长青那种处变不惊的气度,使得他是我历代祖先中最为传奇的人物,因此我虽不追星,但自小已将他视为崇拜的偶像了。

    故事中六月飞雪的异象和雪崩的惨剧,便是因“龙墓”遭到了破坏所酿成的。

    “龙墓”是一类罕见到迄今为止,未有正史记载和被探发出的古墓。

    它即以山脉走向,因地制宜构建出的一座地下寝陵,但它服务的对象并不是人。

    堪舆学上所述,寝陵的选址有一个重要的原则,那便是顺乘生气:讲究有气则生,无气则亡。此外,还讲究适中,不偏不倚,恰到好处的原则,达到堪舆学上的灵魂主旨——浑然天成。

    因此,“龙墓”便是基于以上风水建筑理念,独具匠心建造出的一类形式特殊的墓。

    “龙墓”的构造以二十八星宿中东方七宿(青龙)为参照,按照“青龙白虎相吟,朱雀玄武对唱”的格局理念,通过山体的龙脉走向开凿。

    墓中的排水系统堪称精绝巧妙,在引水入渠的同时,还有透气的作用——干湿不同的空气通过进入透气管道,自动转换并饱和成墓中所含的空气那般的干湿度以维持平衡。

    墓室中倘若遭到雨水侵蚀或者进入了外界未转换的空气时,里面的空气便会聚集到那个裂缝,随后因内外的压力差而导致整个墓室相互挤压变形,强大的压力致使墓中的所有气体通过裂缝喷涌而出。

    因墓室中奇特的构造使得喷涌出的气体,在半空中影射出了一条飞龙的幻象,伴随着墓室中扭曲变形所发出的轰鸣声像是龙的哀嚎;由此,这种“龙飞升”的异象被称之为“涅龙盘”,也为判定穴败的依据。

    “龙墓”兴建的年代久远,据说它是一座不为谁而作的寝陵,不为谁而作,那便是墓中藏有隐世之秘。

    关于“龙墓”的信息,父亲曾对我说过:它在修建的时候,作者因考虑到会遭到盗墓者的觊觎,所以修建者在工事完工后并未选择出来,而是封闭了墓门,就如蜂盖蛹,蚕织茧。

    为此,就我个人观点而言,这种“作茧自缚”的行为,实则是一种难能可贵的匠心。

    因“龙墓”没有更多的历史记载,民间传说也并不能作为真实的依据,所以“龙墓”存在的真实性仍是一个谜。

    我叫森墨,出身风水世家。我父亲森木是一名风水师,他专职替人监测住房的风水格局,然后提出相应的整改建议,从而达到趋吉避凶的效果。

    风水学较学术性的名称叫堪舆学,它就修建住房的选址提有两个重要的观点:一、格局,二、气。

    所谓的格局便是因环境的客观性去因地制宜,通过罗盘的定位,揉捏土壤及掘土辨听地下水流向等方式,相出一处绝佳风水位,使其周围的事物围绕这个轴心,达到布局美观的同时,又能避除掉一些不利的环境因素,然后尽可能的去优化,达到至善至美的效果。

    大家所熟知的房屋按“坐北朝南”的理论修建,正是这个原理,因我国所处地理位置所决定,坐北朝南:一方面是为了采光,另一方面则是避北风。

    “气”是万物的根本,宇宙每时每刻都在运动,不同的时间段所形成的场气,决定的最佳风水位也不同,这时就需要按照时间的变化去重新排布而决定,而这样一来,就需要运用到天文、历法来掌握时间。

    总而言之,堪舆学是一门易学难精的学术。

    我自小就跟着父亲学习堪虞学这门学问。想当初没有在父亲那棍棒的“鼓励”下,我也难有今天的成绩。后来我渐渐地爱上了这门学术,并刻苦地钻研其中的奥秘。

    不知何时,父亲从家中地窖里翻出了那本传说中的《堪舆秘术》,至此便痴迷得一发不可收拾,生意也不接了,整天躲在书房里钻研。

    这本传说中的《堪舆秘术》,因书名中“秘”这个字眼,倒显得挺唬人的。父亲说这是一项突破性的发现,对于他那么热衷风水论的学者来说。

    后来我才从父亲口中得知,这本秘术是因他嘴馋,在地窖里翻酒喝时所寻得,而且这本神奇的书居然还是用于垫酒坛的,起初父亲以为是一块砖头,掸去上面一层厚厚的灰尘后才发现是一本书。

    我觉得有些事不能按惯有的思维去理解——越神秘的东西,藏匿的地点越是显而易见。

    如获至宝的父亲便日夜研读此秘术,渴望从里边学到更多理论性的知识,并且还告诉我,在他没研究透彻前,不与我共享书中的内容,以防我资质不够走火入魔。

    因崇拜长青,想借阅此秘术的想法,由此作罢。

    不过,走火入魔这一说似乎在形容他才对吧!不管他是不是在胡扯,光是他那种以身试险的精神,我还是比较认同的。

    为此,我除了每顿给他送饭到书房去以外,剩下的时间便是经营着家里开的那家古玩店,顺便帮人测字算算命,但不接相地和测房风水的业务——也许就如同父亲所说的:你资质不够,业务也不太娴熟。

    现在市面上赝品繁多,因此古玩店的生意日渐萧条,大多数人并不相信私营店有真货出售。

    这批古玩是我家祖上的历史遗留问题,父亲寻思着在帮人看房屋风水的同时,将它们处理掉后赚点钱来购一套像样的宅院,以称他风水大师的身份。

    他这种想法是美好的,但我认为他不是想多了,就是没睡醒。

    店铺就上个月的营业绩来看,加上网络订单,一共才出售了两件商品,分别是一只清代的瓷碗和一把出自近代工匠之手的檀木椅。

    那一只清代的瓷碗,初步估计市值上万元,因我每天这样如同行尸走肉般地虚度着,竟然忘记了父亲将自己锁在房间里已多久,要不是即将面临食不果腹的窘境,我也不会急着将这碗以千元的低价出售。

    盼着父亲早日出关,出去替人测测风水,这样一来也可以让家中经济宽裕一些。

    随后的一天夜晚,他心血来潮地跑来告诉我,以前他给我讲的“龙墓”在那本秘术中有提及,他一直都认为“龙墓”并不是祖上所流传的一个故事——这些年来,他一直走南闯北去为人勘探风水,也是为了寻找真实的证据,没想到这个秘密一直藏在家中。

    听了父亲的一席话,我才联想到我们家族以前也许并不是单纯地替人测测风水那么简单,很可能是做考古研究的。

    后来父亲的一番话泼我凉水了,说祖上是盗墓的,还美其名曰“大自然的搬运工”。

    据父亲说,我们家族世代沿袭着这行业,无论男女都要去做,女孩子胆子小的话,可以随便找个坟刨刨敷衍下,也算秉承了祖先的遗志,继承了家族的传统。

    在此原则下,有一点必须践行,那就是每位子孙后代必须将先祖留下的堪舆学术传承下去,这样大则安国兴邦,小则造福家庭。

    到了我爷爷那一辈,盗墓就明令禁止了,因此父亲便利用所学帮人测字看风水。

    不知当初是谁将风水学运用到了盗墓行业,但这显然是违背了祖先专研风水学造福社会的初衷。

    平心而论,如果没有盗墓这行业的衍生,很多稀世珍宝和一些未知的历史很难这么快为人们所了解,虽说考古学家有时也需要研读下风水学,才能更好的对各种环境所存在的利弊作出判断,从而对有历史价值的古墓及文物加以保护,但论路数可能还是得数盗墓世家的传承者。

    世间有盗墓的,就便有护墓的,护墓是后代履行祖辈留下的大墓不让任何人发现和破坏的一项职责。

    要传达这类信息的方式便是通过族谱,为了避免后代有心术不正之人,族谱里隐含的重要信息唯有学艺精通的人才能参透。

    风水学不同于其他学术,它是祖辈融合了大自然定律的智慧结晶,不是肯努力就能掌握其精髓。心胸开广,能纳百川之人才独有这种御术能力,那些追逐名利之人,只能学到一点皮毛,若要行歹事,估计只会葬身在古墓之中。

    “龙墓”的形式多样,至于有多少座无人知晓,但百变不离其宗;由此,所有按照“龙墓”标准修建的墓都统称为“龙墓”。

    我家族便有一座“龙墓”,但具体方位有待确认,这也是后来在父亲那儿得知的。

    父亲深知,这事走漏风声便会遭到各界对这方面有兴趣的人士的垂涎,但我身为家中的一份子,父亲选择告诉了我实情。

    当问及父亲打算怎么做时,他只是摇了摇头说:秘术中虽有提及“龙墓”,加上家族传下来的那些传说故事也并不靠谱,虚虚实实,真真假假,想要证实它的存在就必须要有确切的历史资料记载。

    随后的日子里,父亲依然在钻研那本书,因为他想充实自己,让自己在风水学上有更高的造诣。

    我呢,依然日复一日地守着店铺,因上大学时学的是考古专业,这样一来也可以利用所学的知识将商品神侃一番,多赚点钱。

    直到有一天,店里来了一个叫夏聆心的女孩,将我的生活彻底改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