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水足足下了两个时辰方渐渐停了。

    慧远早已向师傅明觉道明事情始末,自己全然不知顾剑成便是要来寺中比武切磋之人,顾剑成也未向自己打听任何有关少林寺的事项,明觉亦是深明大义之人,也未加追究,便就此罢了。

    慧远却没忘记锦盒之事,酉牌时分,便怀揣轩辕岸留下的锦盒,找方丈寂苦示下。待来至寂苦禅房门前时,却被候在一边的明幻拦下,问道:“慧远,有何事找掌门方丈么?”慧远道:“师叔,弟子前些时日下山派发英雄帖,归寺途中偶然间得到一个锦盒,不知如何处置为好,想劳烦掌门方丈示下。”

    明幻一听,心念道:“甚么大不了的锦盒,也来找掌门方丈,掌门方丈哪有时间理这等琐事?”遂道:“掌门方丈正与各院首座商议要事,不便打扰,待过得几日你再来罢。”说罢,示意慧远回禅房歇息。慧远哪里敢多言半句,忙合什道:“多谢师叔,弟子先行退下,改日再来劳烦掌门方丈。”说罢,转身回禅房去了。

    明幻确是没有说谎去骗慧远,此时方丈寂苦禅房之中,五位寂字辈高僧正在商议明日迎战之事。

    方丈寂苦居中而坐,左首第一位双目失明的僧人便是菩提院首座寂悔禅师,左首第二位满面红光,身形微胖的僧人是为罗汉院首座寂空禅师,右首第一位便是达摩院首座寂难禅师,右首第二位眉毛甚长的僧人乃是戒律院首座寂玄禅师。

    此时寂苦禅房之中气氛凝重,五位高僧眉头紧锁,满面愁云。

    寂空道:“寺中武功当属掌门师兄和寂难师弟最高,今日一战,寂难师弟已是颇为凶险,恐是掌门师兄出手,也未必能占到便宜,看来明日一战胜算无多。”

    寂难道:“这位顾施主的掌法至刚至猛,至雄至浑,决计在大力金刚掌之上,并且收发自如,又不似大力金刚掌受滞于聚气,想必就是游龙帮的镇帮绝学游龙掌。且依今日情形来看,顾施主还未使出他所谓悟出的第九式,这种掌法当真厉害至极。”

    寂玄道:“明日一战关乎甚大,少林一直被武林视为泰山北斗之地,倘若输了,不但数百年声誉荡然无存,恐是武林地位也会颇受影响。要不??????要不请如尘师叔出来,定能胜了那顾施主。”

    寂苦道:“阿弥陀佛,出家之人本应心无挂碍才是,然我少林能有今日,乃是历代掌门和无数弟子心血之结晶,又怎能毁在我辈手里?只可惜竟无一人能敌过顾施主,唉。请如尘师叔出来想必也行之不通。”

    寂悔在五位寂字辈高僧之中年纪最老,行辈最高,只因双目失明,平素极少言语,此时听得寂苦所言,缓缓道:“方丈师弟所言极是,当年如尘师叔犯了戒律,前任如相方丈曾亲下法谕,命如尘师叔在禅思岩面壁思过,有生之年不得踏出禅思岩半步,这法谕如何能改?即便是为了少林声誉,破了前任方丈法谕,如尘师叔出得禅思岩,恐怕胜负也难以预料,须知如尘师叔已近期颐之年。”

    寂悔说完,几位高僧都是长叹了一口气。

    寂苦悠悠道:“事已至此,再无他法,明日我亲自与顾施主比过便是。”其他四位高僧心知寂苦与寂难只在伯仲之间,也无任何把握胜了顾剑成,与其如此,又何必让掌门方丈上场比过?寂难朗声道:“方丈师兄,明日还是由师弟上场比过,即便是输了,也不致于太过难堪。”寂悔、寂空、寂玄一听,一齐说道:“寂难师弟师兄所言极是。”

    寂苦双手合什,缓缓合上双眼,口中言道:“万万没有想到,少林寺数百年的声誉竟毁在我辈手里,阿弥陀佛,罪过罪过。”其他四僧也是愁云似海,一齐合什道:“南无阿弥陀佛。”

    此时为此事发愁的又何止这五位高僧,少林寺中千余名弟子都在为明日之战而心情沉闷。日间的一场比试,众弟子都以为寂难禅师亲自迎战,定不费吹灰之力,便能胜了顾剑成,哪知到头来却是靠了一场急雨才暂保少林寺声誉,人人唉声叹气,晚膳之时均胃口欠佳,竟所剩颇多,这可是百余年来第一次有此剩饭剩菜。

    慧远此时更是郁闷之至,心下自是希望寂难获胜,自己虽不懂武功,但从众弟子的唉声叹气中早已看出端倪,而刚刚去见掌门方丈又被明幻师叔冷脸以对,此时正在院中兀自发呆。

    忽地背后一人说道:“小师父,何事如此忧心,不妨说给老夫听上一听如何?”慧远回头一瞧,说话之人正是顾剑成。

    慧远忙合什道:“阿弥陀佛,顾老施主可瞒得小僧好苦。”顾剑成道:“老夫并非有意相瞒,是怕早告诉与你,便不能交你这个小朋友了,更不能与你彻夜弈棋,岂不是少了诸多乐趣,哈哈哈。”慧远道:“如此却是令小僧苦恼的很。”

    顾剑成道:“老夫何尝不是,数日来与小师父谈棋论道,感悟良多,本想不上少林来比这场武,就此退隐江湖,但老夫苦心钻研第九式近二十载,若不得以求证,实不甘心就此离去。”

    顾剑成顿了顿,续道:“本来同步庄主那场比试便可以得到求证,哪知步庄主一招用错,老夫也失去了得以求证的机会。在御剑山庄留字之后已是颇为后悔,少林圣地岂是我等粗人胡乱造次的?权衡再三,便赶往卧虎帮找“囚龙震烁”冷冲阳比武切磋,心念若在卧虎帮能够得以求证,便不用上少林寺来献丑了。哪知到了卧虎帮才得知冷冲阳冷帮主为寻私自下山的妹妹,已外出多日。而其他江湖上颇具威名的“浴火重生”火凤凰远在西岭雪山,“踏雪无痕”花弄影漂泊不定,更是无处寻他,无奈之下,老夫只好又赶往这里,便在途中遇到了小师父。”

    慧远一听,顾剑成花了近二十年才悟出的甚么第九式,若不找到棋逢的对手得以求证,确是万般不甘,但心中却有一疑团不解,遂问道:“顾老施主即是为求证第九式而来,却为何迟迟不用第九式?”顾剑成道:“寂远师父不习武功,自是不知缘由。老夫所悟第九式,自认强于前八式,若老夫用前八式便可取胜,起手便用第九式也便瞧不出这第九式究竟若何。只有当前八式难以取胜之时,再用第九式,方可知威力如何。”寂远想了想道:“那倒也是。”

    寂远又沉吟半晌,方道:“无论如何,还望顾老施主点到即止,万不可伤了师伯祖。”顾剑成已听慧远说过,寂难曾救过他一命,多年教诲,更胜亲生父母,遂朗声道:“小师父尽可放心,老夫绝不会伤寂难禅师半分。”慧远合什一礼到底,说道:“阿弥陀佛,如此甚好,多谢顾老施主,顾老施主也要多加小心才是。”

    二人正说至此处,忽地身后一人粗声粗气的说道:“难怪日间那老和尚技不如人,原来是有人厚颜无耻,做了奸细。”

    顾剑成心下一惊,自忖道:“忒也大意,有人靠近竟也不知。”陡地喝道:“何人鬼鬼祟祟,偷听别人言语?”说话之人轻摇折扇,缓步走至二人近前,说道:“真不知是谁鬼鬼祟祟,三更半夜不歇息,却跑到这里来通风报信。”

    此时天未黑透,慧远定睛一瞧,正是那名短衫少年,忙道:“小施主切不可妄加揣测,冤枉于人。小僧和顾老施主在此,只是谈些??????谈些??????嗯,所谈之事也确是与比武有关,不过??????不过??????”说到此处,慧远竟也不知如何解释才好,只顾骚着头皮。

    短衫少年说到:“哼,我就说嘛,不打自招了罢。”慧远道:“并非小施主所想那般,小僧和顾老施主几日前便识得了??????”短衫少年打断道:“那就更是没错了,恐是早已将少林武功告知这个顾老头了,所以才在比武当中占了上风。”

    慧远早已急得心如火焚,只是愈心急,说起话来愈慌乱:“小僧不懂半点武功,更不曾教顾老施主武功,不对,不是教,是告知。师伯祖的武功忒也高深,小僧哪里会得半分?不对,是半点也不懂得??????”慧远只顾兀自解释,却全然没注意到短衫少年的一举一动,一颦一笑。

    顾剑成却是眼力极佳,早已瞧出短衫少年是在有意捉弄慧远,此时短衫少年更是险些笑出声来,忙用折扇将脸遮住。

    顾剑成总觉哪里不对,一瞥眼间,见短衫少年的喉间竟无突起,皮肤又是白嫩胜雪,顾剑成是何等人物,已然看出了八九分。见慧远急得如此模样,却也觉得颇为有趣。

    短衫少年强忍笑意,故作严肃道:“哼,这等大事,我可不能袖手旁观,坐视不理,我这便去告知少林方丈。”慧远虽未做甚么亏心事,但一听到少林方丈四个字,心下更是焦急万分,忙道:“顾老施主,小僧口拙的很,难以说清,还请顾老施主代为解释。”短衫少年说道:“你们是同谋,谁解释都没用,还是一同随我去见少林方丈罢。”

    顾剑成哈哈一笑,说道:“这位小侠,去见了方丈,你不怕被赶出少林寺么?那样的话,可就看不到甚么热闹了。”短衫少年道:“哼,又不是我鬼鬼祟祟、通风报信,方丈赶我做甚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