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敛繁遣散了敛繁宫,被逐出碧落境,永不得踏入碧落境一步,并且自断了一身灵脉。

    对于其他天官来说,或许第二条是最严重的,但是对于墨无归来说,最后一条才是最严重的,因为这一次,已经是她第二次自断灵脉了。这一次之后,她的灵脉不可能还能恢复如初,灵脉大幅度受损,实力一落千丈,如今恐怕就如人间境的普通修者一样了,最多比他们活得久点罢了。

    也就是说,若这些天官知道,那么在他们眼里,她就等同于一个废物了。

    楚蘅自然知道这些,眼泪一下子没能忍住,掉了下来,她道:“怎么会这样呢?敛繁殿下那么强的人,怎么会这样?为什么?明明不是她做的……”

    可是再伤心,又有谁能伤心过墨无归自己?

    那时正是墨无归的巅峰状态,连主天官凡珑她都能以一力战之,心中不可能没有一丝骄傲,她这么一断灵脉,就等于再难有登顶的时候了。

    仔细想想,她曾经也是个难遇敌手的人,而这一回过去,她却连自己的刀都只能使出不到一成力量了,心中怎么可能不悲哀?

    但是无论如何,都是她自己的选择。

    墨无归记得,那时候她在心里发过誓,她再也不要回来了,也再也不要做什么殿下什么战神,留在人间怎样都好,只要不再是那么可笑的人生。

    送墨敛繁去人间境的时候,楚蘅像当初送李慕知那样,准备了一大堆杂七杂八的东西,生怕不够,还一个劲往墨敛繁与狐域白的乾坤袖里塞东西。

    墨敛繁道:“好了好了。够了。不用再给我了。哎呀……”

    她虽然脸色苍白,脸上却还是带着微笑,一身白衣干干净净,泰然自若。狐域白站在她身边,一直紧紧牵着她的手,白衣白发,一对狐耳和七条蓬松的尾巴,如楚蘅第一次见到他时一样,只是面容已经变成了一种成熟的昳丽,身形也已是青年的身形。

    墨敛繁道:“唉,只是我那一宫里的雪落悯夜,可惜了的。”

    雪落花只能长在碧落境这一点,狐域白不知是忽略还是别的什么了,他道:“无妨,以后我给你种。”

    楚蘅道:“狐域君,吾辈知道你是一定会好好照顾敛繁殿下的,是吗?”

    狐域白微微颔首,浅笑道:“那是自然。”

    墨无归的注意力长久放在这抹浅笑上。

    墨敛繁道:“好了好了,你们两个就送到这里吧,我们走了。”

    楚蘅上前轻轻抱了她一下,道:“殿下……敛繁君,珍重。”

    墨敛繁也道:“珍重。别过。”

    这一声道过,自此以后,就再也不是敛繁殿下了。

    墨敛繁的事情就这样了,人各有命,并没有什么好纠结的,况且能够有那个人陪着,想必她也并无遗憾。事实上也确实如此,她心里确实很满足了。

    只是,道理虽然是这个道理,楚蘅与李慕知还是去找封缱阳狠狠比划了一场,若不是凡珑及时赶到,楚蘅非得卸了他的手脚不可。

    墨无归当然看得出来,凡珑是故意等到他们将他打得够惨、却又还能挽回的时候“及时”赶到的,她微有哭笑不得的感觉,这个碧落殿下,实在是有些特别的脾气,让人无奈的本事比他的修为还要高。

    封缱阳自然也心知肚明,但他什么也没表现出来,只是带着淡淡的表情,随意擦了擦满身鲜血。

    不过后来他们几次三番找封缱阳麻烦,都被凡珑压了回去,毕竟他是碧落境的主天官,还是得有分寸些。

    这样日子也还算平静,他们平静地过了将近十年后,楚蘅的心魔终于复苏了,但他们毕竟是早做了准备,故而心里也有点底气,准备专心应对。

    可是,这一次的心魔却与上次的完全不同。

    原本他们是打算以两人之力来对付心魔,只待这心魔一出来,便两人一合脉息,将这心魔炼化掉,不怕多花点时间,但求稳妥为上。

    可是谁知,这心魔居然化作了一道细细的黑气,钻进了楚蘅的灵脉中,将她的脉息冲撞得乱七八糟极度不稳,甚至还能影响她的记忆。

    李慕知紧紧抱着楚蘅,她痛苦地喃喃道:“……阿娘……阿爹……”

    ……它在勾起楚蘅最害怕回忆起来的东西!

    李慕知当机立断,几乎是毫无仪态的飞奔而出,奔向青曜宫,去寻聂柏。

    墨无归的心提了起来。

    她大概能猜到后面发生了什么了。

    果然,聂柏出现的时候气色难看得很,明显气血两亏,这个时候,他自身的情况大概也不怎么好,但他还是带着李慕知来到自己的修殿,问道:“怎么回事?汀若怎么这个样子?”

    李慕知忙道:“心魔,是心魔。阿蘅的心魔在她体内横冲直撞,在不断吞噬她的心神。殿下帮我!帮帮阿蘅!”

    聂柏的眼中闪过一丝吃惊和犹豫,但下一刻便道:“吾辈自会尽力而为。”

    墨无归心道,这可真不能尽力啊,尽力就完了。

    但她干想也没用,心里清楚,还是会完蛋。

    聂柏与李慕知将楚蘅安置在蒲团上,是一个打坐的姿势,李慕知在她面前坐下,与她四掌相对,聂柏则双手覆在她背后,两个人一齐向楚蘅的身体里灌入脉息,助她破心魔。

    他们越是引导楚蘅的脉息流向,她体内的脉息就越是不稳定。墨无归此时能看到的东西已经非常模糊,因为楚蘅的视线渐渐染上赤色,墨无归能想象她这时候的样子,一定双目爆红,十分可怖。

    她嘴里一直断断续续说着些什么东西,一会儿喊阿爹一会儿喊阿娘,眼里慢慢流下血泪来。

    李慕知咬牙,眼眶发红,偏偏又毫无办法,只能努力与聂柏一齐逼退楚蘅灵脉中的那丝黑气。

    熬了不知多长时间,那心魔终于有了颓势,李慕知与聂柏却没有松神,反而更加严阵以待。

    就是这个时候,仿佛垂死挣扎般,那心魔控制着楚蘅猛地拔出了腰间的慕生剑,差点刺到李慕知,她握剑的手颤抖着,眉头紧蹙,拼命压制心魔。

    好容易压过这一轮,李慕知与聂柏终于松了口气,开始放缓脉息输送。

    墨无归心道,不好,要糟!

    原本他们严阵以待还是没问题的,可现在一下子放松下来,顿时就让心魔逮着了空子,之前的心魔可能只缠着宿主,可这次的明显比前次的要聪明,很有可能趁虚而入!

    几乎是墨无归想完的下一刻,聂柏就传来了一声闷哼。

    柿子挑软的捏,聂柏正气血两亏,正合口味,被心魔缠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