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只小角出现在楚蘅额前,小巧玲珑,漆黑如墨,衬着洁白的皮肤都染上了几分邪气。

    ——魔物!

    由于只有一小部分魔族血统,楚蘅连角也只有一个,但是,配上此刻正放肆的心魔,毫无疑问,此时的她堪比一位真正的大魔。

    墨无归脑子炸了一声,知道这样下去,这里的所有人必死无疑!

    可是,没有人能阻止了。

    楚蘅步伐轻盈,甚至带着一点雀跃,宛如多年心心念念的事情就要实现了似的,舒了一口气,一路向着村子中心而去。她身上缭绕的雷电黑气仿佛也很高兴,不再缠在她身体上,而是化作一片黑云,幽幽地悬在她的头顶一丈处,如同悬在头顶的利刃,随时有可能斩落。

    此时正是午时,不算大的村子家家户户冒着炊烟,可以见到农田里劳作的人们在收工准备回家吃饭了,远远能听见小孩子嘻嘻哈哈的声音,一派清平。

    楚蘅的步伐愈发轻盈,口中吐出的字句也轻得几乎不可闻。

    她带着微微的笑意轻声道:“真可恶啊,凭什么毁掉了我的东西,你们还能这样毫无负担地生活呢?这么开心,你们总得付出点代价吧?”

    毫无预兆的,楚蘅的身影骤然掠出,一把掐住了一个农人的脖颈,对上那农人惊恐万状的表情,她轻松道:“真巧,不是吗?我记得你呢。老、熟、人。”

    她身上的气质随着她的一字一字,慢慢变成彻骨的冰冷——

    “当年的每一个人,每一张脸,我都记得清清楚楚。”

    周围的农人早就吓得呆掉了,眼看楚蘅手里的那个人的眼睛都只剩眼白了,有个农人终于壮着胆子,对楚蘅道:“这位姑娘,有什么话好好说,你、你先放开他好吗……”

    楚蘅瞥了这个农人一眼,道:“好啊。”手一松,她手里的人就跌在了地上,脱离了窒息的危险,他立刻剧烈咳嗽起来。

    几个农人都松了一口气,墨无归却心中一凉,几乎是同时,这几个农人也觉得凉了一下,只不过,他们凉的是脖子。

    楚蘅表情淡漠地垂下了手中利剑,因为出剑太快,连一滴鲜血都没有沾上。她安静地垂着眼睛,看着地上那几具身首分离的尸体,看着他们死不瞑目的样子,看着从他们脖颈处喷涌而出的血液浸湿草地,一股诡谲的喜悦忽然涌上心头。

    与此同时,她头顶的那片黑云似乎也壮大了不少。

    这样下去,她会被心魔反客为主!

    接下来,是一声尖叫打破了四野静谧。楚蘅循声望去,只见一个中年女人捂着嘴巴,无比惊惧地看着这边,察觉到楚蘅的注视,她猛地转身拔腿就跑,边跑边尖声大叫:“我的老天爷啊!救命啊!来人哪!有妖怪啊!杀人啦!妖怪杀人啦——!”

    尖叫慢慢远去,楚蘅看了一眼女人的背影,静静站在原地,没有动。

    然后,墨无归就知道她为什么不动了。

    不消片刻,一片人声渐渐压了过来。

    一个女人道:“就在那里了!天哪!一地上的血啊!就那个姑娘站在那里,看起来也乖乖巧巧的,杀人居然连眼都不眨啊!”听声音,正是刚刚逃走的女人。

    一大帮子人气势汹汹赶来,看见楚蘅的时候,她手里拿着一把干干净净的利剑,一身白衣纤尘不染,额前一只黑色小角,正朝他们望来,目光恬静,面容秀丽,果然是一副乖乖巧巧的模样。

    村人面面相觑,都是不太相信的神情,犹疑地问那个女人:“……是这位姑娘吗?你确定?”

    女人狠狠一跺脚:“你们没看见她身后是什么吗?!一群废物!不中用!”

    他们这才注意到,这位姑娘的身后倒着几具身首分离的尸体,滚落在地的头颅皆是恐惧至极的表情,死不瞑目。

    一股恶寒瞬间席卷过在场的所有村人,教他们生生出了一身冷汗,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有几个女人直接哭了出来,因为那里躺着的就是她们的丈夫或父亲,可是没有人敢过去。

    明明只是一个长相乖巧的姑娘而已,甚至还有点弱不禁风的样子,为什么她只静静站在那里,就如此教人害怕?

    一众村人不由自主地后退。

    楚蘅不紧不慢,往前跨了一步。

    她歪了歪头,道:“都是老熟人了,怎么一见面就要跑呢?”

    老熟人?

    你吗?

    “谁跟你是老熟人了!杀人的下作东西!”

    “滚蛋!”

    “对!赶紧滚!”

    “滚出我们村子!这不是你该来的地方!”

    骂声顿时四起,骂着骂着,村人们的胆子似乎又回来了,又重新逼近楚蘅,露出了狰狞的表情。

    他们叫道:“不过一个丫头片子而已,怕什么怕!上!咱们这么多人,难道还怕她一个小丫头不成?!”

    楚蘅看着他们,眼底原本并不明显的红色骤然翻涌,使得她一双剪水秋瞳都变成了血红色,杀意弥漫开来。

    她道:“多勇敢,多振振有词。说我是杀人的下作东西,怎么不想想你们杀人的时候呢?我看——”她声音陡然转厉:“你们都该死!”

    执剑掠出,寒光闪烁,尖叫惨叫四起,却使得楚蘅的血液都仿佛沸腾。

    自私自利的东西!

    刽子手!

    该死!

    死不足惜!

    血雨纷飞,几乎将楚蘅那件白衣都染成了血色,她脸上的表情越冷漠,手下就越狠戾,老人、孩子、中年、少年,一个都不放过。

    只有一个声音在她心中咆哮:这是报应!是他们应得的!

    头顶的黑云不知何时已覆盖了整个村子,雷鸣电闪,鬼哭狼嚎,仿佛有什么东西在手舞足蹈,叫嚣着要所有人死,要所有人死无葬身之地!

    即将对最后一个人一剑斩下,楚蘅忽然听到一个声音,那个声音在她身后道:“阿蘅?是你吗,阿蘅?”

    她的眼睛一瞬清明,困惑地回头望去,一个青年的面孔落进她的眼中,俊秀生动,眼瞳干净清澈。

    她在他的眼中清晰地看见了自己此刻的模样,血衣黑发,神情可怖,宛如魔神。

    被烫到了一样,她猛地扔开手中利剑,大叫着一把捂住了脸,可是,一个温暖的怀抱完全没有嫌恶她此刻的肮脏,宽容地接纳了她。

    李慕知紧紧将她搂在怀中,柔声哄道:“没关系,没关系!阿蘅不要怕,我陪你……”

    楚蘅眼泪一下子就掉了下来,她埋头在他心口,道:“我把他们都杀了,我报仇了,可是为什么,我一点也开心不起来……”

    李慕知眼眶也红了。

    他安抚地拍着她的背脊,直到她冷静下来,方低头去看跌在地上的女人,那女人魂飞魄散地看着他们两人,道:“你们,你们是,是……”

    李慕知道:“是我们。”

    你女人又惊又惧地盯着他们,忽然趴在了地上,对他们不住磕起头来,大哭道:“我求求你们放过我吧!阿知、阿知,求求你看在婶婶照顾过你几年的份上,放过婶婶吧!我不该贪图一点东西就让你去送死!我知错了,真的知道错了!放过我好吗?我……”

    “够了。闭嘴。”李慕知冷冷开口,吓得女人立刻闭嘴,他轻抚着楚蘅的头发,低声问道:“最后一个让我来,好吗?”

    头顶压抑的黑云终于大雨倾盆,冲刷过一片死气沉沉的山村。

    说过陪你的,要守信。

    哪怕是堕落,也陪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