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凯医生的办公室里,很多人围坐在他的周围,白色的墙,还有小声的讨论声。走廊里也站了很多人,雨薇从人群中走了进来,后面跟着落加。

    “张医生,我看今天人好多啊?”雨薇低下头,凑近了张凯的耳边。

    “恩,今天人的确比较多。”张凯问:“你挂号了没?

    ”

    “还没有呢!我看人这么多,不知道能不能轮到我。”雨薇问道。

    张凯低下头在记录着正坐在他跟前的那个男人的症状,他聚精会神的,完全没有接上雨薇的话,那个人抬头看了雨薇一眼,眼珠又黄又干。“应该是焦虑很久了吧?”雨薇心想。

    雨薇和落加坐在医院大厅的椅子上,很多人来来往往的,坐着等号的,叫到号已经进去的,这里不是心理门诊,心理门诊在最西边的那间办公室,最后面。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两人都有些累了,眼皮都有些犯困,雨薇把头靠在落加的身上,想要睡一会,这个时候张凯医生走了过来:

    “雨薇,这样,我呢,已经帮你找了一个催眠室,我表哥的房子。”张凯说着拿出一串钥匙,那串黑色和着金属光泽的钥匙在雨薇眼前缓缓地晃了晃,雨薇感觉到很熟悉,仿佛以前用过这串钥匙。

    “怎么回事?”她心里暗暗问自己。

    张凯下午没有门诊预约,正好他可以带雨薇她们去房子看看,雨薇进到办公室的时候,张凯正脱下白大褂,光着上半身站在办公桌后面的柜子旁边,雨薇感觉很不好意思,正欲退出,张凯已经套上了体恤,对她喊道:“没事,进来吧。”

    落加也进来了,雨薇这次跟在他的身后。

    张凯在医院楼下取了车,他俩等在医院门口,车水马龙似乎永远是医院门口的节奏,偌大的医院车都在找空隙停下,病人和家属从车里下来,然后又驱车离开。

    一路顺畅,这房子似乎也不是很近,雨薇记得从儿童福利院坐火车到学校,好像要经过这条道,一条笔直的大路,灰白色,路边是树冠很大的梧桐,现在叶子已经不如夏季那般繁茂,在头顶一片天空,蜿蜒前行,伸向远方。

    张凯左拐右拐,最后走到了一条小路上,小路是水泥地,上面划着一条条横线,路边的房子样式各有不同,但大多是三层建筑,有木头的地方都漆上了红色,这是一个很老的院子,大概主人为了和别家一样,做了翻新,但是依旧掩饰不了古旧的痕迹。

    院子里有一棵葡萄树,静静的留守在那里,架子上竟挂着几串已经熟透的葡萄,绿色的小小的葡萄,晶莹剔透。树下用砖围了一个小小的花坛,里面是一些已经合上花瓣的太阳花,这种花雨薇清晰的记得,在晨起太阳初升的时候开的最艳,像一朵小碗碗一样的花瓣在阳光里沐浴着。

    这是一座雨薇熟悉的院子,至少院子里透出来的气息是她所知道的。

    “这是谁的房子?”雨薇问道。

    张凯把车停到了靠近花坛的地方,听到问话,戛然而止:

    “哦,马浩的,就是我表哥。”张凯把车倒好后,从车里面走了出来。

    “怎么样,还行吧?”张凯问道。

    “哦,还行。”落加的语气并不是那样积极。

    “这房子空了很多年了。”张凯说着用钥匙开了门。

    房子里光线不是特别好,因为长久没有住人,所有家具和地板上都有一层厚厚的灰,屋子里的空气有些窒息,甚至有些潮湿阴冷。但是雨薇不知道为什么喜欢上了这里,她好像闻到了家的感觉。

    张凯把所有的窗户都打开了,一股清凉从窗户涌了进来。

    雨薇沿着室内的楼梯旋转着朝楼上走去,这墙上挂着一些抽象派的画作,一直到二楼,雨薇看到二楼上挂着一幅巨大的女人的画像。

    “好熟悉。”雨薇新里默默地说。

    “今天我们就在这里做治吧,既安静没人打扰,而且是免费的。”张凯说着就把钥匙给了落加。

    “你们随时可以过来。”

    “谢谢张医生啊!”落加有点不高兴地说。

    落加看着雨薇,雨薇好像迷上了这里的一切,她仔细地摸着楼梯,摸着那些挂在墙上的画作,而且久久站在那幅巨大的女人画像前不愿意离去。

    “薇薇,下来了。”落加喊道,

    “我觉得这里太远了,而且这里看起来阴森恐怖的。”

    “没有啊,我觉得这里挺好,感觉好像曾经来过这里。”雨薇抬起头,看着挂在头顶上的那盏水晶灯。

    “怎么可能?”落加微微蹙了蹙眉。

    “为什么这个画像里的女人我好像在哪见过?”雨薇问张凯。

    “哦,这个,长得像你记忆中的某个人而已。”张凯看着雨薇说道。

    “我记忆中的人我好像不记得我小时候还有什么人了。”雨薇叹了口气说。

    画像上的女人披着长长的头发,眼睛大而深邃,仿佛在诉说着什么。这是一幅用布做的油画,人物看起来丰满逼真,不过只有头像,摆在二楼转角的一个小空间里。

    三个人开始打扫房间,整整一个下午,他们终于把整个楼层全部打扫完毕,只是卫生间的水管好像关不紧了,总是一滴滴慢慢滴着水。

    “我们又不住在这里,所以那个水管走了后就把总闸关了。要不然就是找人修修。“雨薇说。

    “先不管了,我们今天依然是催眠疗法,你先躺下。”张凯说。

    “放松你的大脑……

    “放松你全身紧绷的神经……

    雨薇慢慢进入了这个房子,她的意识越来越模糊,房子却在她的脑子里愈来愈清晰……

    “想象这个房间,挂着一幅女人的画像,长长的头发,她的眼睛……

    张凯的声音缓慢而低沉,在房间里缓缓的铺了开来。

    突然,雨薇睁开了眼睛:“好烫啊。”

    “什么好烫?”张凯看着雨薇的眼睛说。

    “不知道,我觉得好烫然后就醒来了。”雨薇好像真的被烫了一样,使劲搓了搓自己的胳膊。

    “你在哪里?”张凯又问。

    落加呆呆地坐在旁边,看着雨薇身上好像散发出来被火烧过的痕迹,他陷入了深深的沉思。这样的场景他好像也曾经见过。在这幢奇怪的小楼里,他的身体也突然有一种被灼伤的感觉。

    “这是怎么回事?”落加心里想,这个奇怪的屋子也是自己第一次来,怎么会有这种感觉。雨薇没有回答张凯的话,她挣扎着从床上起来,看了看周围,表情有点迷茫:“这不是我的家,但是有点像。”

    窗外的黑色已经蔓延开来,在寂静的院子里听到一阵阵虫鸣,寒意在郊外来的更早一些,潮湿的空气里似乎还残留着草的气味。

    “今天很晚了,我看你们要不就住在这里吧。”张凯建议道。

    “还是不了,我还是回宿舍住吧。”雨薇要求着。

    “宿舍不是最近不安宁吗?”落加问道。

    “没有的事,我还是觉得回去比较好。”雨薇坚定地说。

    车子在黑暗中发出了嗡的驱动声,刺眼的车灯打亮了整个院子,他们很快就就行驶在漆黑的路上,灰色的路像一条条长蛇一样,把身体伸到了路的尽头,两边的黑色丛林也在视线两侧飞速地退去。

    英语系的大楼静静地俯视着走过的他们,仿佛要被黑暗吞噬掉的身体,又随着人的离开而归于平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