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心花了整整一上午才把西厢打扫出来,当他再回到自己的东厢时,发现女子伏在椅背上睡得正香。他不知该不该叫醒她,犹豫一下,还是决定先去做饭。

    云昙醒来见初心还没回来,心想着傻和尚真是个磨叽性子,都快午后了还没打扫完,看来必得她去帮衬一把。她走出东厢,正要往西厢去就看到初心从院门进来,手里托着托盘,里面几只碗碟。于是她又折回东厢坐好,平日里有灵力护着不吃饭也没问题,可昨日卸了灵力跑了整整一夜,肚子也饿了,因此对傻和尚的“知情识趣”颇感几分欣慰。

    初心走进房间,见女子精神抖擞地坐在椅子上,便将托盘里的碗碟一一取出来放在椅子边的小几上,拿了托盘立在一边说道:“吃饭吧,吃完了就去西厢休息。”

    云昙看了看清粥小菜,又看了看初心问道:“师父不坐?”

    “我吃过了。”云昙不问还好,这一问倒让初心觉出点不自在来,拿着托盘就要离开。

    云昙连忙叫住他说:“师父略缓缓!我还有几句话想说。”

    初心立着不动,连头也不曾回,看架势是云昙的几句话说完就要马上离开。云昙心里很受伤,心想着她还是棵树那会,连句话都说不了,也不见他这样冷漠。那时候他来给她浇水,往往笑容和煦温暖,如今她变作个大美人俏生生站在他面前,他不说软语温存怜香惜玉,却作出这副拒人于千里的模样,人呐,真是太复杂!想到这里,云昙忽然生出几分脾气来,也顾不上预先设定好的温柔淑女的人设,定要开口呛他几句。

    “师父何不过来坐?难不成怕小女子吃了师父?师父但且放心,小女子才不过师父肩膀高矮,师父又比小女子魁梧许多,哪里是说吃就能吃得下去的。”

    其实不是初心傲气,他自小便没有朋友,虽有个师父也是权当没有。十七年来师父陪伴初心的时日屈指可数,常年累月不是打坐就是游历,初心也难得见他几回,因此养得初心性格很是孤僻。他唯一倾诉的对象就是后院里的古昙树,可唯一的这么一棵树,前些时日也不知去了哪里,留下偌大个坑,令他颇感伤怀。他实在不知道该怎么与人相处,对于他来说,接待一位客人好比一场灾难,且是一场稍不留神就处处受制的灾难,像现在他就又不知该如何答话了,他想想觉得此刻还是应当以不变应万变。

    见初心冷着一张脸很是从容地在旁边椅子坐下,云昙的气默默解了几分,于是拿起筷子开始吃饭。吃着吃着她忽然想着做戏还是全套好,于是问道:“师父法号是什么?”

    “初心。”

    “初心?倒不似平常僧人会起的法号。”云昙一直没想明白,枯木那个老和尚严肃又没趣儿,他是怎么想出来给小和尚起这么个名字的。

    “师父起的。”

    “是有什么出处吗?”

    “师父说‘不忘初心’。”

    “哈?”听着这么个出处,云昙脸上的表情崩得很辛苦,“不忘初心”听起来凡尘味儿很重啊,难不成老和尚年轻的时候有过什么艳遇,留下了什么遗憾,方才给关门弟子起这么个名儿?想想枯木那满是褶子严肃的脸,云昙忍不住抖了抖,打住细想下去的念头。

    “有什么不妥吗?”云昙脸上变幻的表情倒让初心有些疑惑。

    “没有,我只是在想你尽管放心,我不会忘记你的!”云昙说完,不忘给了初心一个甜甜的笑容,眉眼弯弯如菱角。

    雾散后太阳出来了,阳光洒进屋里,将云昙的笑容笼罩进一片柔和的光影里,好像她就是太阳,温暖了整个厅堂。初心低下头,收拾起碗筷,嘴角不自觉带着一丝笑意。

    “初心,你不问问我的名字吗?我也是有名字的。”云昙信心满满且跃跃欲试地问初心,她可是刚起了名字的“人”,她的名字这么好听,他竟然没想起来问一问,简直太失误!

    初心心里觉得好笑,原来外面的人是这样的吗?他无奈问道:“那姑娘叫什么名字?”

    “我叫云昙!就是云山的那个云,昙花的那个昙!”云昙得意洋洋回答。

    “云昙姑娘。”初心打趣地叫了一声,心想此时的她与早上那温婉柔弱的样子实在不像。

    “不是云昙姑娘,是云昙。”云昙说完又是一笑,她今日很是高兴,竟将来时定好的做个优雅淑女的想法给忘到九霄云外。看到初心“讥讽”的笑,才惊觉今日里言谈与“淑女”的设定有些远了。她稍稍懊恼了一会便丢开了,想着其实也没什么大碍,年深日久,她是要与初心此生相伴的人,若时刻扮成另一个人也着实累了些,倒不如做自己得好。

    “对了云昙,你住在这里可以,但这里不止我一人,还有我师父枯木大师,他住在空心院不常出来也不喜人打扰,你不要往空心院走动。”初心认真叮嘱完便带着碗筷出去了。

    云昙知道他午后喜欢去练武,然后理一理菜地,她觉得那是属于他的时间,她不想去打扰。她离开东厢,沿着莲池绕到西厢门口,推门进去见西厢格局与初心的东厢一模一样,此时已经打扫地十分干净,屋子久未住人,却没有一丝霉味,青石板地面用水洗过还未干。她进到最里间,果然见到金丝楠木雕成的大床,床上的陈设简单朴素,与床的风格迥异,她上前坐下试了试,很干净舒服。她环视一周,发现床下书桌上竟然摆着一瓶雪白的山茶花,开得如火如荼很是精神,她的笑容不经意间又绽放在脸上,一丝甜蜜流露得恰到好处:“真是个傻和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