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宴之后长宁公主和定安公主早早地请辞离开安乐公主和韦后嘀咕了好一阵子终究是舍不得家里头的那些绝妙人儿也就起身预备离开。她本想和凌波同行谁料韦后忽然开口说是让凌波留在上官婉儿的长安殿过夜她只得娇嗔地一跺脚来到凌波低声说:“今儿个母后心情好成王李千里的事情我暂时就不提了迟些帮你报仇。”

    这三位金枝玉叶的公主一离开大殿中便显得有几分冷清寥落可身在局中的凌波却不敢这么看。要说真心话她实在是想和安乐公主一起溜之大吉走了干净谁知道韦后居然会使出这么一招。如今她只能眼巴巴地看着那三个身份高贵的女人毫不在意杯盘狼藉仍在绕着圈子说那些云里雾里的话差点忍不住想打个呵欠。

    这都已经月上树梢了这三位究竟准备折腾到什么时候还让不让人睡觉了!

    就在她强忍昏昏欲睡那种感觉的时候冷不丁耳边传来了一声十七娘她一个激灵惊醒过来却见三人全都在笑吟吟地看她这一惊顿时出了一身冷汗。不怕贵人火就怕贵人笑眯眯这光景绝对不是什么好兆头。

    率先开口话的却是韦后她上上下下端详了凌波一会忽然摇了摇头:“要说你这年纪也老大不小了人家都是及笄之后便定下了婚事偏生你这多灾多难的左一桩右一桩的事情硬生生耽搁了婚事。过了今年你就要十七了。如果换成别的县主指不定就连孩子也有了。你没爹没娘我和婉儿也看着你和自己地女儿似的总不能让你成了嫁不出去的老姑娘。”

    自打上次明明白白回绝了崔家的婚事已经好久不曾有人在自己耳边罗嗦什么嫁人的事所以凌波想当然地认为此事已经淡了再加上裴愿的那番话让她欣喜了好一阵子因此根本不曾料到韦后会在这个节骨眼上旧话重提。强自压下心头不安她正想开口先蒙混过去再说。谁料太平公主也附和着点了点头。

    “皇后说的不错武家虽然人口众多却左一个右一个都是庸才那些闺阁千金有的没相貌有的没性情骄纵地骄纵刁蛮的刁蛮或者干脆就是谨小慎微得连一句话都不会说竟是挑不出一个好的。哪怕连我家那几个也都算上。十七娘也还是武家千金中最出挑的这婚事除了门当户对自然也得看对方的品行相貌不是我夸口长安城哪个贵妇人不想让你当儿媳妇?”

    若不是如今已经是深秋凌波的脑门上只怕就要渗出汗珠来。她虽然和骄纵任性搭不上边但要说人家都想争抢她当儿媳妇……那些人只怕先得想想她那名声吧?都说人以类聚物以群分能和安乐公主性情相投的她。除了那些趋炎附势想当官想疯了的人比如崔这长安城哪家豪门真个乐意娶回家去供着?

    “公主你再夸下去十七娘只怕就要找一条地缝钻下去了!”上官婉儿此时心情极好忍不住出口打趣道“如果我记得没错。你那次子崇简正好今年便要行冠礼却还不曾定下亲事。公主若是那么喜爱这丫头怎地不要回去当儿媳妇?”

    此话一出这主殿之中顿时安静了下来。下头的凌波刚喝了口茶润嗓子外加压惊此时差点没一口茶喷得老远——她怎么会想到上官婉儿会在这当口也插上这么一脚这不是越把她往死路上逼吗!想当初她住在太平公主家里头的时候也曾经见过薛崇简模样也还算是不错。读书骑射也相当有一手似乎和某李三郎也有那么一些交情……可退一万步说这要是真的摊上了太平公主这么一位婆婆她还要活命不要?

    所幸在这时候韦后开口道出了一句解围的话:“虽说公主家的二郎姓薛可毕竟驸马还是十七娘的嫡亲叔父这亲上加亲太多了也不好。”然而。就在下一刻。她又加了一句“我那侄儿韦运刚刚加冠。却是和十七娘正好合适。”

    “我家崇简老实巴交不善言辞确实配不上十七娘。”太平公主面上虽然带笑口气中却渐渐多了几分疏冷“只不过定安刚刚和卫尉少卿韦濯成婚皇后可别把好的都留给自己家了。”

    凌波听着只觉心中咯噔一下果然转眼间刚刚宾主尽欢那种热络气氛就不见了上头的韦后和太平公主之间仿佛弥漫着一股难言地敌意和僵硬。尽管上官婉儿居中多为转圜这气氛却没有丝毫好转没过多久太平公主便借口喝多了几杯酒起身告辞而韦后敷衍着出口挽留了一句竟是没有起身相送。见此情景上官婉儿这个客人只好僭越几分亲自把太平公主送出了门。

    觉只剩下了自己一个凌波顿时感到有些坐立不安。看这情形原本上官婉儿似乎是找机会在韦后和太平公主之间牵线搭桥却不料她这桩婚事横在当中一下子把事情给闹僵了。她本想找个借口避一避却不料主位上的韦后忽然重重哼了一声。

    “可恶!她分明是没有把我放在眼里!”

    尽管只是区区一句话凌波却已经是坐不住了。站起身看看四周见宫人内侍都早就避了个干净她只好认命。可是这当口饶是她平时嘴皮子利索却硬是想不出任何可以拿来劝解的言辞这一愣就是好半晌。就在她异常尴尬的时候韦后终于又话了。

    “十七娘你前头住在太平公主那里的时候应该见过薛崇简莫非是对他情根深重所以让婉儿来提这件事?”

    情根深重……这下可好韦后居然怀疑到她头上来了!此时此刻哭笑不得的凌波只好把心一横双膝跪下把话给说绝了:“皇后明鉴上官姑姑也就是随口那么一提罢了薛崇简我统共只见过两次怎会有什么私情?就算我有了私情倘若要稳妥自然应当让公主去和陛下提怎会在眼下地时候说起?总之这桩婚事万万不可我是宁死不肯嫁的!”

    闻听此言韦后这才面色稍霁。恰好上官婉儿也回转了进来瞧见这一幕不由心中叹气。她也没功夫理会那一头咬牙切齿的凌波走到韦后身侧跪坐了下来低声说道:“皇后如今太平公主在外开府招揽官员但凡对我们有所不满的人如今都已经投到了她那一边。再加上人人都说她酷肖昔日则天大圣皇后在民间也颇有英果之名就是陛下也对她言听计从。若是十七娘嫁给了薛崇简便可代为缓和中间关系。皇后虽说这话我不该提可若是单单论谋划策略我和皇后确实远逊于太平公主……”

    “不用说了!她试探我我何尝不是在试探她!”韦后怒气冲冲地站了起来面上尽是森然怒色“她就算是陛下的嫡亲妹妹那也是臣子!她能够开府置官难道还能动摇朝廷大事不成!十七娘的事情我自有打算婉儿你今后别再这么自作主张!哼她不是要杀郑家母女么?我偏偏就要留她们性命!我才是母仪天下的皇后这宫中的事情还轮不到她做主!”

    眼看韦后气咻咻地拂袖而去上官婉儿不由露出了无奈地表情。良久她方才转头看向了下头可怜巴巴的凌波没好气地嗔道:“皇后都走了你还摆出那幅模样做什么!自从那一次宫变之后太平公主就和我提过多次说是你聪明伶俐谁得了你做儿媳不啻是几辈子修来的福气。你迟早是要嫁人的以太平公主的本事必定能一辈子护着你将来我也就不必操心了!不但如此皇后和太平公主之间的关系也好歹能弥补一些。长安城的贵胄子弟论身份论文武没有几个能及得上薛崇简地你怎么就那么死心眼!”

    面对上官婉儿这恼怒地责问凌波着实无言以对。难道她能明明白白地说弱水三千只取一瓢饮?要是她敢这么说明儿个裴愿那愣小子就会被人随便找罪名赶出长安城指不定连命都会没了。

    离开含凉殿前往长安殿的途中上官婉儿一改往日地关切温和竟是自顾自地一个人走在前头。凌波三番两次没话找话地搭讪却无一例外都讨了个没趣。直到进了长安殿上官婉儿在侍女的簇拥下前去沐浴她只好孤零零地坐在空旷的大书房中叹气直到珠儿前来送茶水她才百无聊赖地问道:“姑姑最近还好么?”

    这原本只是一句随随便便的问话——毕竟她和上官婉儿三天两头碰面——然而珠儿犹豫了一会却忽然迸出了一句她意料之外的话。

    “陛下已经至少有一个月不在长安殿过夜了……那一位也只是去皇后的含凉殿。婕妤白日里草诏忙碌得脚不沾地夜晚一人独宿常常失眠所以常常念叨县主。说是县主如今年轻的时候贪玩不知道收心到老来独居寂寞的时候就知道苦楚了。”

    直到这时候凌波方才恍然大悟继而生出了一种难以名状的愧疚。原来上官婉儿是因己度人这才急着安排她的婚事。这确实是好心和关切可要是让她就这么嫁了她怎么能甘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