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一个女人拉着四处跑这对于裴愿来说还是大姑娘上轿头一遭。

    自从他有记忆开始就在庭州长大周围是一望无际的大草原和无数外族牧民的营帐。小时候跟着人外出时他也曾经看见情投意合的牧民男女在野地上打滚。他也曾经好奇地问过父亲结果父亲异常严厉地教训说这是野合不容于天地父母。于是这就早早掐断了他最初对异性萌出来的一丁点遐思。

    之后无论是读书认字学骑射他从来就不曾接触过任何同年龄的女孩。当此番进入长安城看到那些不曾被父亲刻意掩盖的风流气象时他一下子变得六神无主。

    在路上无意踩踏了某小家碧玉的脚他立刻把腰中少说价值万钱的玉佩赔了出去。遇上策马游街的富家千金他懵懵懂懂不知闪避差点挨了豪门奴仆的鞭子。至于买东西的时候多给那些做生意的妇人钱就更不算什么了三天两头必得生一回——这还不算那天在接近宵禁的时候冒冒失失跑到大街上险些和纵马急驰的凌波撞在一起。

    今天要不是三个陪同他来洛阳的家人正好出门去拜访客人他怎么也没有机会揽下买珍珠的任务也不会误打误撞碰到了眼前拉着他狂奔的小凌。

    他满脑子胡思乱想压根没注意前头的凌波忽然停了下来还是依旧冒冒失失向前冲直到耳边传来一阵气急败坏的叫嚷方才停下。转身看到身后那张恼火的脸他方才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旋即便想起了刚才的事。

    “小凌刚才你为什么要放过那个贼?我看他双手上的茧子绝对是老手此等贼子放过了岂不是祸害他人?”

    经过刚刚南市上闹出来的这么一出凌波简直不知道该怎么判断眼前这个家伙。说裴愿老实吧抓着那个贼义正词严的样子又不像;说他机灵吧偏生又时不时认死理。世界上怎么会有这么古怪的家伙?

    没好气地白了这浑小子一眼她正想开口敲打两句身后便传来了一个恶狠狠的声音。

    “少爷那倒霉的小贼大概这辈子都不可能去祸害别人了!这位大小姐可比您狠她那么一挑唆那些围观的百姓不但把他偷来的东西瓜分得精光估计一顿暴打下来他有没有命还不知道!”

    不消说那三人众已经追来了说话的正是黑脸年轻人。刚刚这一段路虽说不长但由于是追人而不是单纯的跑路因此这一路七拐八绕追到这里就是他体力再好也有些气喘。自家少爷体力好也就罢了谁能想到这看似娇滴滴的小丫头亦跑得这么快。这时候他一番话说完见人家一脸镇定地瞧着他一副脸不变色心不跳的模样不禁觉得那只右手隐隐作痛。

    该死绝不能让这心狠手辣外加贪恋钱财的小丫头把淳朴老实的少爷给带坏了!

    裴愿听了那通解释说明不禁为之瞠目结舌冲着凌波便张口问道:“小凌……”

    凌波一口打断了裴愿的问话笑眯眯地反问道:“小裴他们是你家里人?”

    得到裴愿肯定的回答之后她便饶有兴味地打量着这三人众。那个黑脸家伙就不用说了好色饶舌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东西。而那个开始骂过人的似乎是个智囊之类的角色不过应该会两下子。另一个虎背熊腰的大约是护卫手底看起来很扎实很有点沉默寡言。

    看见自己初次认识的朋友站在那边满脸好奇裴愿连忙走上前去指着三人一一介绍道:“这是骆五哥是我家的帐房。这是罗七哥是负责采买的管事。这是张二哥这一路都是他保护我。”

    他这么一介绍凌波顿时对这三人的身份一目了然于是给了裴愿一个大大的笑脸。黑脸年轻人就是罗七哥;那个曾经呵斥他的家伙就是帐房骆五哥;剩下那个尤其魁梧的就是张二哥。这样一区分还真是好记。

    她高兴了另外三个人可高兴不起来。裴愿这个木讷少爷原本对什么都似乎懵懵懂懂的这回偏生对一个来路不明的少女这么热络这代表着什么?骆五甚至想到了自家主人怒冲冠的模样心中忍不住叹了一口气。

    这情窦初开的事谁能管得住?

    见自家少爷还在往人家的脸上瞧骆五实在耐不住性子轻轻咳嗽了一声:“少爷今天你不是去南市买珍珠么?天色不早了我们的事情也办完了不如赶紧回客栈看看东西的成色如何。”

    不说珍珠还好一说珍珠凌波立刻想到了刚刚裴愿撞倒自己的时候曾经愿意拿珍珠赔罪的事额头立刻暴起了一根青筋。不等身旁的愣小子回答她便转过头问道:“喂你把珍珠拿出来给我看看别给人骗了!”

    三个“忠心耿耿”的义仆还没来得及反对裴愿就毫不犹豫地从怀中掏出了那个装有珍珠的锦囊递给了凌波嘴里却还说道:“那人还说这是合浦南珠我看个头大得很所以花了整整两百贯钱买下了!”

    “你是头一回买珍珠吧?”凌波只从袋子里取出了一颗对着日头看了看便用没好气的目光瞥了裴愿一眼“这珍珠不但看颗粒大小而且还看色泽分量光度。你这袋珠子大是大了可惜都是西贝货。你初来乍到洛阳哪知道南市上什么地方卖的珠子最好!”

    一番话下来甭说裴愿被说得做声不得那边的三人众也是目瞪口呆。原本就已经觉得这富家女似的小丫头够神奇了现如今竟连这些诀窍都懂得难道这洛阳随便碰到一个就是高人?在提不出反驳意见的情况下再加上这一袋珍珠耗费不菲他们三个只得跟在凌波后头重回裴愿买珍珠的那家铺子准备帮再次办砸了事情的少爷善后。

    有道是人要衣装佛要金装。洛阳城即便是帝阙仍难免有人仗着天子脚下欺负外乡人所以一开始掌柜根本不认账绝口不认珠子是他这里卖出去的就差没威胁要报官说裴愿诬陷了。这下子憨厚的裴愿固然是脸红脖子粗那三个伴当更是怒冲冠。

    “我说掌柜我看外头挂着的金字招牌你这里也是老字号了若是传扬出去居然以次充好只怕你这招牌也就砸了。”凌波轻轻抛着手中的锦囊表情似乎很是漫不经心“我表哥是外乡人不假可我家可是洛阳城中的老门头了。张相公的孙媳妇是我堂姐韦皇后身边的柴尚宫是我不出五服的表姨只要我对她们说一声以后你铺子就不用开了。”

    那掌柜亦是老江湖怎会被这么一通话吓倒当下就嗤笑一声正要反唇相讥的当口却只见凌波左手把某样东西向他挥了挥。一看到那上头的图样曾经看到过几回乃是绝对得罪不起的人物他登时大惊失色眼珠子一转不但迅赔礼道歉拿出了一袋真真正正的上好合浦南珠而且还捎带了两颗转盘珠当作饶头这才满脸堆笑地把人送出了门。

    这么一趟走下来裴愿固然是把凌波当成了神人张二骆五罗七三人众也在心里对其刮目相看当然更多的则是警惕。他们此来洛阳身负重任万一身份泄露这麻烦就大了。

    临分手的时候裴愿原本想告知自己所住的客栈却被骆五一把拦住他只能约定明天也就是上元节晚上戌时在南市临近永泰坊的大门碰头这才怏怏离去。凌波站在原地盯着那背影瞧了一会忽然扑哧一声笑出声来。转身没走出几步却不料脑后猛地传来了一阵风声她正想闪身躲开谁知此时身后不知顶上了什么利物紧跟着耳畔就传来了一个**的声音。

    “我家少爷虽说腰缠万贯可你也休想打他的主意!”

    等到凌波反应过来的时候背后那人已经无影无踪。但就算没逮到人她也能断定那个声音肯定属于某黑脸汉。饶有兴味地重复了一遍那句话她顿时露出了一个狡黠的笑容。

    敢威胁她?哼到时候不把你小子治得哭爹喊娘我就不姓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