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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从仙戸大道沿着东行,跨越几个路口,进入了浦新区,我最近都没去过这个地方,但是以前不一样,因为离家近,经常和清河、乔木来这里。这里崇山峻岭,本身千杉市就是一个盆地,中心城市围着盆地的东部建设,所以东边的尽头便被山群包围。

    好久没来过这里了。

    我心生怀念,但是一股烦躁的感觉也随之传来。

    这里也是我梦破裂的地方。

    我更奋力地蹬着踏板,很快,我便看到了熟悉的身影。

    那是清河的黑色电车。

    他的行驶速度并不快,托这样的福我才能追上他。

    我毕竟是在跟踪,我刻意小心自己发出的一切声音,包括踩踏板的声音。

    十分钟不到,我便来到了的山脚。因为这座山是两座山相连的,在卫星上看起来像个所以我们称他为山,真实的名字还真不知道。——当然,这些信息也是妈妈告诉我的,毕竟以前的我不会看卫星地图。

    清河在山脚下停车,果然,他昨天也是来到了这里,这里的地面没有修水泥路,普通的泥路被雨水浸湿,湿润的空气加重着泥土的潮湿。一脚踩下去,鞋子一定会沾上泥。

    我离他100米左右,周围的人突然变得很少,除了露营者和住在这附近的,很少有人会来这里。

    我也停下了车,靠着步行前进。

    风很大,冬天的千杉通常吹西北风,而西北风到这里便被群山所阻隔,无处可去的风像发泄脾气的小孩子一般,不断搅动着这附近的空气,导致这里的气流相当异常。

    站在风中的清河,似乎不为所动。

    我以树为隐蔽,一步步前进。

    这里,是我梦破裂的地方。

    我就是在这里和清河相遇的,那时的事情我还记得一清二楚。小学四年级的暑假,当时的暑假作业要求我们观察一种生物,我记得家的东边不远处便是山群,便背上登山包就往东边走,最后走错了路,阴差阳错来到了这里。但毕竟已经到了这里,我于是爬上了这座山,这让我发现了这座山不但有湖,而且生物物种也相当丰富,对于立志当医生的我,这里充沛的生物物种激起了我的兴趣。被甲壳虫,金龟子吸引的我,不知道爬了多高,多高。最后,迷路了。

    当我意识到自己迷路的时候,太阳已经落山了。我眼前的一切都渐渐变得黑暗起来。本来一直兴致勃勃的我才意识到了恐惧的存在。

    我不知如何是好,但是又不能待在原地。冷静过后。我环视四周,看到有一些草丛有踩踏的痕迹,我认为是有人走过这里。我掏出包里的指南针,发现那个方向是北方。我把包里准备的红色豆子撒在地上,作为标记,防止再次迷路。——我走了好久好久,兴奋所带来消除疲惫的魔力已经消失殆尽,劳累充斥着我的全身。更糟糕的是,因为是夏天,我只穿着一件短袖,夜晚的山间比我想象中的冷得多。每过一会,我就会打一个喷嚏,让不自觉加快脚步去驱赶寒冷。我感觉自己走了好久好久,几乎逼近绝望。天越来越黑,空气越来越冷,时不时还听到猫头鹰,老鼠乱窜的声音。每次都让我吓得我毛骨悚然,寒毛卓竖。

    就在这时,我看到了红色光源。一瞬间,我甚至以为是鬼火或着地狱的幻觉。定睛一看,我才理解了光源的来源——是几只燃烧的蜡烛。

    我走进光源,发现这里有一座建在山上的神庙。过年的时候,在家乡经常能看见的,供奉玉皇大帝的神庙。

    庙前站着一个人,穿着一身黑色的衣服,要不是微弱的烛光映出了他的轮廓,我甚至看不到他的存在。

    “你……好?”

    虽然看到人让我有些安心,但是想到在这样的状况下,这样的夜晚跑到山上来的人。很可能是个坏人,甚至可能是一个逃犯,不得不在山上藏身的杀人犯!如果是这样,那我的处境就更加危险了。

    “嗯……?”

    他转过身,【手里拿着一个笔记本】,语气中带着疑惑,也许他也疑惑为什么这里有人吧。

    但是他并没有表现出过多的惊讶,把笔记本放到了台上,然后冷静地脱下外套递给了我。

    这让我很困惑,明明我的表情应该没有表现出觉得寒冷的样子。不如说,我在刻意克制这种情感,警惕着前方出现的人。

    但是他却把外套递给了我。

    犹豫了几秒钟,我重重地打了一个喷嚏。实在没办法,我便接过了外套。反正都已经这样了,这里也只有我和他,他真的要对我施以暴力,我也毫无反抗之力,只能任由他宰割,被他所控制,成为他的所有。

    “你迷路了吗?”

    他冷静地问我。

    我慌张地点头。

    “……”

    这时,我才借着烛光仔细看到这个人的脸。那是一张稚嫩可爱的脸,眼神却显得很慵懒,毫无疑问是个男生,看起来年纪应该比我大一点,也许是五年级?

    我仔细端详了这附近,除了一个神庙,什么都没有。

    他为什么会在这个时间待着这里?

    我没有问出口,因为这可能属于个人隐私。但是就这个环境而言,他肯定不是住在这里的人。

    “跟我走吧,我带你下山。”

    只见他走到庙前,在地上拿起一个包,从里面掏出了手电筒,对啊,为什么我连手电筒都没有准备。

    他打开手电筒,用“喂”招呼了一声我,啊,他不知道我的名字。

    “那个……我叫筱恋文,筱是竹字头的筱。你叫什么名字?”

    这是一件很重要的事情,不然我都不知道怎么称呼他。

    他犹豫了一会,然后耸耸肩,回答:

    “壬清河。”

    我昨天才刚在笔记本上看到这个字。应该是那个“壬”字吧。考试也考到过,我应该没有写错。

    我于是跟上他的脚步,但是一不留神便踩到四落的树枝,突然滑了一跤。

    “哇!”

    我受到了惊吓,不自觉叫了出来。

    当我反应过来的时候,我的手已经被清河抓住了。

    他一言不发,用手拍了拍我身上的泥。

    “走吧。”

    接着整个下山的路程,他始终没有松开过我的手。

    我已经记不清后来是怎么回到家的。和妈妈仔细说了这件事之后,她意外地没有太生气。但大嘴巴的她把这件事告诉了乔木妈妈,于是很快变成了我和乔木一起来这座山玩。——多个人更安全。据说理由是这个。

    但是我经常能在这里见到清河,更戏剧性的是,我的妈妈当时经营着商店,清河的爸爸就是给我们商店进货的老板。我当时在妈妈进货笔记本上看到了“壬”字,居然是指清河的爸爸。

    我把这件事告诉了妈妈,她便开心地邀请清河来家做客。

    从此以后,我和清河,乔木便经常在一起玩。

    这样的日子持续了近两年。

    【直到那次意外的发生。那是我们小学六年级的周末。】

    【破裂四碎的石块如同坚刃,将我们的日常,连同我的梦想一同切断。】

    我的视线被鲜红的血充斥,剧烈的疼痛让我呼吸困难,我痛苦地捂住自己的眼睛,又一脚踏空,整个人朝着山下摔去。山下不远处便是一个湖泊。砰的一声,我便被水淹没。冰凉的身体让我意识到了自己的处境,眼睛的疼痛加重了我的恐惧。

    到底为什么会这样。

    我已经没办法呼吸了,喉咙被湖水挤压,水的压力让我全身难受不堪。

    意识渐渐远去,人生的尽头,果然是会走马灯的。

    我想起来很多很多以前的事情,有开心的,愤怒的,哀伤的,也有可怕的。

    那是人的情绪,是我没有能很好表达的情绪。

    突然,我感觉不是那么寒冷了。我已经感受不到冷的存在。我的意识已经岌岌可危,连最后一丝“生”的感觉都快要离我而去。

    在我眼睛仅存的对光的感觉里,我看到了一个不一样黑影,那是喷发着生命活力的黑影,虽然是黑色,但却比一切光芒都耀眼,比所有火焰都炽热。求生的本能使我伸出了手,黑影将我的手抓住,我的意识,也就到这里中断了。

    等我再次醒来的时候,左眼的疼痛使我无法睁开它,我勉强睁开右眼,发现我躺在湖边,乔木坐着我身边。我下意识地寻找清河,但是却没有他的身影。

    “你醒来了!”

    乔木很激动,激动得不知所措。他脸上还残留着泪痕。

    “……”

    我总算理解了情况,有人把我从湖里救了起来。

    过了一会,穿着白色衣服的哥哥姐姐便从山下上来,清河也在其中。

    我于是被送去了医院,石块爆炸伤及了我的左眼,当医生问道是谁将我从湖里抱上来的时候。

    两个男生都沉默不语。

    但很快,乔木微微地点了点头。

    【这并不意外,因为我知道,清河并不会游泳。以前在湖边玩的时候,乔木就经常嘲笑不会游泳的清河。】

    那起事件之后不久,提前被重点初中录取的乔木搬离了这座城市,清河也再也没有来过那座山。

    于是这里,变成了我们不会提及的“过去”。

    以前的这些事情,尽管遥远,我却总是记忆犹新。

    我继续向清河走去,就在我离他不到30米的时候。

    “对不起。”

    我还没有完全靠近他,只听见他的声音,他突然说出了意想不到的三个字。

    我正纳闷他在和谁说话,莫非存在着不可视的生物?

    就在这时,他突然看向我。让我不禁背脊发凉。

    “……”

    明明我已经藏得很好了,还是说这只是我的自我感觉。

    “对不起。”

    他又重复了那三个字,我才意识到他是在和我说话。

    “……你是壬清河吧。”

    我走了出来,似乎已经没有掩饰的必要了。

    “你一定是壬清河。”

    一种奇妙的感觉传来,这种确信毋庸置疑。

    【洪水不能摧毁堤坝,野火不能毁灭森林,大风不能吹翻坚楼,从西北飘扬过海的冷风,也不过外强中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