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总是这样,一直说着放下、舍得,可真有几个人能一如既往的潇洒?就算当年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的渣男界代表元大诗人都写下了“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这种令无数大姑娘小媳妇泪目连连的情诗,来祭奠自己夭折的爱情。

    更何况我这种纯情且真诚的孩子。

    可惜我不会写诗,也不会唱歌,只有默默地心里不是滋味。

    林妙舞瞅着我,我也瞅着林妙舞。在视野里让人心醉的地方有两棵树,一棵是梧桐,另一棵也是梧桐,默默的嘲笑着强说愁怨的我。

    “我是来找你的,以为你还没下班,就在这里等。”她一脸认真的说。

    我点头,坐在了她桌子的对面,“我现在也没下班,就是出来吃点东西。”

    欧阳倩看着菜单,没有抬头:“你朋友?”

    我轻轻的“嗯”了一声。欧阳倩招呼来服务员,要了四瓶啤酒,一堆烤串、鸡翅、蔬菜----她替我做主了,还大方的带上了林妙舞。

    林妙舞目光炯炯的瞅着我:“我知道锦绣楼停业了,你现在空闲时间应该挺多的了,要不要考虑去我公司当模特?”

    我就知道是这件事,不过......

    “你消息真灵通!”

    林妙舞的语言依旧没有什么感情.色彩:“我是住御河新城的,跟刘涛算得上相识。”

    刘涛是我们锦绣楼大老板的名字,刘佩佩的二叔。我居然忘了还有这层关系,曾听后妈说起过,他不只是锦绣楼的大老板,他手下还有一个出版社。

    林妙舞是作家,作家跟出版商认识,似乎也没什么不妥。

    我犹豫了一下,还是拒绝了她:“我快要开学了,正好白天用来学习,我打算明年考bj交大。”

    为了断了她的念想,我也是豁出去不要脸的吹了回牛笔。其实bj交大是什么学校我并不清楚,不过听着就比“外婆教大”要高大上很多。

    欧阳倩撇了撇嘴,不知道是不信还是不屑,把一瓶开了盖子、带着晶莹水珠的啤酒墩到林妙舞面前,又扒拉过去一大堆烤肉蔬菜,看起来颇为大方。

    她知道我喝不了酒,没有给我。

    林妙舞机器人一样清冷的脸上看不出被拒绝的尴尬,也没有一丝能让人琢磨解读的表情,只是幽静深邃的眸子淡淡的瞅着我:“上大学不就是为了找一个好工作么......”

    又来了!这么多天没见了,她还是一如既往的自以为是!

    我耐着性子听完她以前就说过的“出名趁早论”,跟她解释:“上大学不是光为了找一个好工作,也为了体验自己不一样的人生。”

    我知道像她这种执拗的人会把别人反对的意见都当成是在放屁,可是我还是要清楚无误的表达出自己的观点。人就应该懂得去争取,争取说服别人,也争取说服自己。

    我不是圣母婊,更不是见了美女就思维混乱走不动道的那种人,从她说出那句“我们之间是闹着玩儿的”话后,她的世界里没有了我,我的世界里也没有了她。

    “说那么多乱七八糟的干什么,我们今天是来喝酒吃串吹牛笔的,小九不喜欢去当模特当演员,你也别逼她嘛。”

    欧阳倩似乎对林妙舞有意无意透露出来的诱惑一点也不放在心上,不知道是真大心脏,还是故意的。林妙舞瞅了她一眼,抿着嘴唇不说话,看那表情大概也把欧阳倩当成了屁。

    林妙舞站起身,从背包里拿出一本书递给我:“你在试图说服我的同时,我也在试图说服你。我的话还是那些,你多考虑考虑----这本书送给你。”

    我疑惑的接了过来,挺厚的新书,带着油墨的香气,精美的封面上写着它的名字:《女儿经》。

    “你写的?”尽管知道答案,我还是下意识的问了出来。这本书看封面就知道跟她以前写的风格大相径庭。

    林妙舞犹疑了一下,摇头说:“我抄的。”

    我哑然,封面上明明写着她的大名:林妙舞。

    欧阳倩掩着嘴角吃吃的笑:“大名鼎鼎的妙才先生原来是只抄袭狗。”

    她知道林妙舞的身份!

    林妙舞淡淡的说:“你说的很对,我所有的作品都是抄的。”

    欧阳倩抽出纸巾擦了擦小嘴上闪着光泽的油渍,颇为不屑的瞟着独自离开的林妙舞,伸手把我手中的书拿了过去:“让我看看这家伙又写了什么,是不是射雕第四部?虽然这家伙性格恶劣,但文章确实写的不错。”

    “嗯?不是武侠,是......男变女,变身文?”

    我心里颤动了一下,劈手夺过那本书:“你手上都是油!”

    欧阳倩翻着白眼说:“反正都沾上了......看这扉页上写的,‘你相信一见钟情么’‘嗤!’我只相信见色起意。”

    我心通通的乱跳,林妙舞知道了我的秘密?要不她为什么会送给我这么一本书?变身文本来就是为文学正道所不齿的歪门小道,她不怕砸了自己的招牌?

    我恍恍惚惚的吃着串,欧阳倩在我身边喋喋不休的说着话,说的什么我都没记住。无非就是林妙舞恶劣的性格和天马行空的文笔。

    我姐骑着电动车载我回家的路上,我还怔怔的有些不知所措。她不经意的声音从身前传过来:“你在想什么,怎么一路都呆呆的?”

    我不知道该怎么开口。风把她的头发吹到我的脸上,撩拨的我心烦意乱。

    我姐又说:“你呀,从小到大都这么怂,肯定又是受到了别人的影响。你管他们做什么,吃他家大米了还是偷他家wifi了?别人管得着你嘛!”

    我“噗哧”笑了出来。虽然是老梗了,但由以前一直都给我一种不苟言笑感觉的我姐口中说出来,我还是感觉心里暖暖的。

    “你干好了,遭人嫉妒;你做的差,让别人看不起;你放开点吧,人家说你骚;保守了,人家说你装;你待人好,人家说你傻;精明一点,人家说你奸;热情了,人家说你浪;冷淡了,人家说你傲。你就是再好,也有人挑你的刺,对吧?”

    我姐平淡的说话,我搂着她的腰,脸贴着她的背,“嗯嗯”的应和。这大概也是我姐这些年所经历的人生百态吧,心里酸酸的,有点想哭。

    “你得这么想,管他呢!老子就是要.日.死这帮咸吃萝卜淡操心的家伙......喂!你别搂我那么紧,喘不上气儿来了。”

    是啊!管他呢!这个世界有我姐就足够了,别人,都只不过是我生命中的过客。既然是过客,我又何必为了他们劳神伤脑。

    回到家洗了澡,换好睡衣,躺在床上翻看了林妙舞给我的那本《女儿经》。果然文采斐然,让人倾慕,只是主角变成女孩儿的桥段让我想起了小薇。

    带着无数乱七八糟的意识,我睡着了,做了一个乱七八糟的梦,并且和往常一样只模模糊糊记住了最后一段。

    一个小屁孩儿朝我射箭,怎么说他他都不听。我怒了,抓过他暴揍了一顿,直到他说“以后再也不敢了”我才放手。最后我问他叫什么,他说他叫丘比特。

    第二天早上,我抓着乱蓬蓬的长发,嘟着嘴大剌剌的坐在椅子上等着我姐往桌子上端早餐,“姐,你知道丘比特吗?”

    我姐说:“我知道邱少云。”

    这初中都没毕业的居然知道邱少云,让我大为惊讶了一翻。我姐白了我一眼,她现在已经不在乎我在家里穿着.暴.露的走来走去了。随着两个红皮鸡蛋被拍在我面前的桌子上,我连呼吸都快要停滞了。

    我姐手指戳我的额头:“怎么,挣了几个钱,就不喜欢吃鸡蛋了?”

    我有气无力的歪着脑袋剥鸡蛋,没有理她。长发倾泻下来,铺满了我盘在椅子上的双腿。

    我姐就是这样,只要不是什么大事,不理她,让她说个够,她自然而然的就会觉得没有意思,把这茬儿给揭过去。

    虽然不想吃,但还是忍着满嘴的味道吃了下去。

    吃完饭,我姐在我屋翻出一堆衣服,有内衣内裤也有丝袜,抱去洗。她嘴里嘟哝着我已经懒到突破天际的话,一面把那些衣服分类,一一的丢进洗衣机。

    我不敢反驳,其实我觉得我姐是小题大作了,比如那条黄色印花小裤裤,我才穿了两天,还干净的很。让她一说,简直就跟刚从臭水沟里捞上来的一样。

    临近中午,我接了一个没有标注姓名的电话,归属地是渔洲本市,可是接通了对面却一阵沉默。我很纳闷,“喂喂”的应了几声,对面传来一道略显沧桑沙哑的声音:“你是小酒的同学吗?他......在干什么?”

    我有点懵,“小酒”?难道是找我的?

    他似乎跟我一样也有点紧张:“你们在五大连池旅游么,什么时候回来?”

    五大连池?莫名其妙啊!

    不过,这个声音......

    我猛然间想起了一个人,坐直了身子,紧张兮兮的东张西望。我姐在阳台洗衣服,嗡嗡作响的洗衣机声音让她没有注意到小卧室里的我。

    我做贼似的压低了嗓子问:“你是......爸爸?”

    对面似乎愣了一下,接着就是挺激动的应和声:“哎哎,儿媳妇......想不到,这臭小子......”

    “儿媳妇”三个字让我瞬间清醒了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