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龙飘云将她带来这儿,给了她想也不敢想的一切。

    送人一物,必有所求。她知道她也是不安好心。所以她接受,但并不领情。干活的是自己,辛苦的是自己,被差遣的是自己,受罪的也是自己。没理由还要对那人说谢谢的。所以她想她死也说得过去。

    她不喜欢她,憎恨她,讨厌她。假如她的法力不是源自于她,就算洛绛雪不出手,没有今次的事件,她也会将她消灭。免得有个家伙整天在说三道四、指手画脚的。

    父母子女都尚会抓破脸,何况只不过是一个百般利用你又无血缘关系的师父。她没必要内疚的。

    她死了,可是她为何却又高兴不起来,她应该高兴的。因为从今以后,再也没有人可以持恩要胁,命令她,指使她做这样那样了。可是她还是无法开心,甚至乎比过去那些年还要不开心。原本她也只是整天抱怨这抱怨那,但是过得都还算是紧张、紧凑,所以她根本就无暇去顾及别的。一天是这样过,两天也是,重重复复、浑浑噩噩,那样的生活她不想要,却又无法摆脱。是龙飘云给了她多姿多采的人生,让她觉得她还有用处。有人疼,有人宠,她不是个没用的人。可是现在呢,一朝又打回了原形,她不再是那个人人敬仰的女天师,也不再是妖魔闻之色变的女天师,她又成了个平凡的人。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一个被通辑、追杀、仇恨的人。

    那她该怎么办,以后该怎么办,该何去何从,想起以前日子虽然过得清苦,也同样是担惊受怕,可至少也不用像现在这么无助。

    “龙飘云,你算哪门子的师父,将我带到这儿来,又撒手不管,什么意思?”

    “龙飘云,你给我死出来。”

    “把法力还给我,你说过给我用的,你不可以拿回去的。”

    本来她过得平平静静的,虽然并不快乐,可至少也没有太多的愁苦,但现在呢,背负了太多,又卸不下来,瘦弱的她又如何承受得了。

    没有了法力,她还算是什么,她什么都不是,什么都做不了,那她还留在这儿做什么?她不应该再留在这儿的,当初她也不应该来这儿。一出世她就被遗弃,好不容易过了几年自以为是幸福美满的日子。谁知道那不过是一场骗局。她不敢再去想,也不敢再去盼,更加不敢去争取,所以她也放弃了好几次拥有的机会。可没想到,她不敢要的,上天却又塞给了她,她不敢惊喜过望,生怕那只是一场镜花水月。可是慢慢地,不知何时又沦陷了下去,就在她要为得到的这一切欢呼的时候,却又在一夕间失去了一切。

    原来她根本就不配拥有,她不配。

    水浸过了脚背,漫到了膝盖,慢慢的淹上了胸部,再下一点,她就不用再有烦恼,也不会再有忧愁。

    其实早在二十年前,她就应该这样做的了,可是却始终还存在着那么的一线希望,苟活了下来,结果却是饱尝了一肚的辛酸。实在太可笑了,一切都是自找的,她不应该再去怨别人,不管别人怎么对你,你都可以视若无睹的,干吗要摆在心上。活该。

    雨丝轻柔柔的飘着,却并非是春日的滋润万物,而是带来了冬日里的新的一场降温。“轰轰轰”雷声之后便是倾盆大雨,大滳大滴的雨点打得人身体发痛。守在新苑附近那几位在雨点落下前已躲进了安全区。风高月黑才是梁上君子出没的最佳背景。现在?是他们偷懒?哦,不,是休息的最佳时刻。这边虽然也是郊区,不过那些一排排,两三层楼高的房子无不在证明这儿还是有人住的,可不是什么山野之地,而这儿又实在不是什么人烟凋密的荣街闹巷,所以这么一下雨,别说有人会三更半夜来个雨中迈步,诗情画意一番,就连屋内也是早早的熄了灯,关了音响。

    凌天恒急步跑过,真糟糕,才不过一会,他竟然失去了她的踪影。若是平时只需再找找,肯定可以找到的,可现在这场雨,下得却是非常的不及时,将她的气息冲了开去。

    又寻了一番,回到新苑门前,看到那紧锁的大门,眉头又皱了起来,她没了法力,已不可能再从有着防卫的地方轻易进去。那么又会去哪儿呢。四处虽有楼屋,可并没有什么避雨之处。蓦地,腕间一紧,不祥之感瞬间漫了上来。

    她出事啦!

    他捋起衣袖看着那戴在手腕的平安绳,看着它一点点往里收。第一次,看到它的活动是在半个月前,那个似幻似真的幻境里。在幻境里它尚且可以带给他真实的痛感。那现实呢,当然不会是假的。想到此,心里又是一悸。目光向下稍稍移动,却见到那荡着的晶石发出了与往昔不一样的亮光。

    “轰——”连带着,噼里啪啦之声的闪电划破了夜空,也照亮了漆黑的海边。

    浪,似煮沸了的水在滚着,丝毫也不会因为化作蒸气而降低水位,反而越涨越高。目光往汹涌的海水扫去,凌天恒又是心口一阵抽搐,不再迟疑,纵身一跃,倒头就撞了下去。

    海水里很黑,下到几米后便漆黑一片。不是说海水黑,而因为水里夹杂着很多物质,多了就黑,因为黑色可以吞噬其它色彩,寻常的目力,根本就无法在深海里看到三丈以外的物质。那接下来的一句当然是,幸好下水的那位不是寻常人,他本就有着不寻常的视力与目光。

    血红的光眸环视着四周,却见惊游的鱼儿正拼了命地往远处游开。腕间那两颗小小的晶石上的亮光在这黑如墨斗的地方越发的光亮,并且还发出了两道光线指向一边。

    凌天恒毫不迟疑地照着光线的指引游过去,远远的看到万千条小鱼正努力地托着一个躯体往上升去。原来不吃小鱼是有这个好处的……

    “放开我,你要干什么……不去不去……”

    “你是什么人,抓我来干什么?”

    “不学不学,就是不学。够胆就咬我。”

    “放我回去。”

    凌天恒抓着那两只乱挥乱踢的手脚,只觉得手上的温度异常的高,双眉不禁拧到了一块。

    “你以为你是谁,凭什么指使我。”

    “别走,我听你的话,好不好,别走,师父。”

    “师父,别走,别把我扔到这儿。”

    一声声哽咽着的低泣听着让人心酸。

    凌天恒瞧着那昏迷的人儿,心中不由得又是一痛。在她的心里究竟还压着多少的事?她从来也不同别人说,偶然间虽会不经意吐出,可一觉醒来却又否认。她习惯了把一切都锁在心里面,无论你如何去旁敲侧击,都打不开那把沉甸甸的枷锁。

    他暗叹一声,掀开她额头的毛巾,准备去换水了。

    “天恒——”听了一整天的别的词句,一下子听到自己的名字,凌天恒下意识应了声:“我在这——”

    “别走好不好,别让我一个人……”

    凌天恒这才知道原来她仍在说着“胡话”,并不是真的醒了。

    “师父她不要我了,你会不会也不要我。”

    “不会的。”明知道她听不见,可是凌天恒仍是握着她的手,轻拍着她的手背安慰着。

    “我不是故意要凶你的,我只是怕她误会。”

    凌天恒一颤,眸中闪过一抹恍然、痛苦。

    “以后再也不会凶你了,我会对你好好的,其实我也不想凶你的,我只是怕,是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