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街!这个名字真是起得别致。”

    周郅斌背着手在街上踱步,朝阳初升,呼吸着带着古老气息的空气,他仿佛走在一个刚被发现为古迹的道上,身后跟着一大帮研究人员,全都在忘我的工作。可当他回过头时,身后空无一人,错愕间,几声婴儿的啼哭又将他带回到现实。

    屋檐下,年轻的妈妈轻轻地哄着怀中的宝宝,身旁的爸爸拿着个摇铃轻轻地晃着。不一会婴儿破涕为笑,双手胡乱的抓着爸爸那短短的头发。小手给扎得刺痛,可他却玩得高兴。

    “宝宝乖,来妈咪这儿,你爹地要去上班啦。”年轻的妈妈抱过了小孩,轻轻地揉着那只小手,不知是心疼它扎得通红,还是心疼丈夫那一头乱发。

    小孩没得玩了,小嘴一扁又想哭了。那爸爸低头用下巴轻轻磨蹭着他的小脸,刚长出来还没修理的短须扎在粉嫩的脸蛋上,倒逗得小孩“格格格”又笑了起来。

    “早点回。”年轻的妈妈换了只手抱着小孩,望着她的丈夫,眼里是幸福的等待。

    “我会的。”年轻的爸爸轻轻搂了她一下,顺势在她的额上亲了亲,然后才轻轻放开她往外走去,走几步又回头挥了挥手:“进屋吧,别着凉了。”直到他的身影隐没在视线中,年轻的妈妈才抱着小孩进入屋内。

    好温馨的一家三口,曾几何时周郅斌也希望自己能在这样的一个环境中成长。生活在父母身边的小孩一定是很幸福的,有人疼,有人爱,摔倒了有人扶,饿了有人喂,冷了有人给添被子,病了有人往苦药里放糖……真是好。可惜他只能看在眼里,想在心里。午夜梦回时,缩在被窝里构想着这一切。

    以前没有,那以后会不会有呢。周郅斌望着那个抱着婴儿的年轻妈妈的背影,忽然想到了另一个人,她的小孩会是怎么样的,是像她那般机灵可爱,还是像……自己!会有可能吗?

    周郅斌很想想下去,但又不敢。希望越大,失望就越大。认识她,他学会了看开,不再去羡慕别人。

    现在时间尚早,路上的人并不多,周郅斌开着车很快就出到街口,古老的街道外边当然也少不了沾上些古老的玩意儿。街边摆着不少占卦算命的摊档,这个写着“袁天罡第七十六代亲传弟子”,那个写着“神算无敌能知过去未来”,总之名头有多响就多响。

    这些摊档前都围着三五个人,都是些家庭主妇,独自一人或闺密好友,也有带着小孩的。一大清早跑来这儿的,不用问肯定是问些家宅平安升官发财之类的,或者是孩子前途会怎样,做官还是经商。算命的相士口若悬河滔滔不绝说得头头是道,令听者眉开眼笑或是忧心忡忡,总之说到你信为止,非得从荷包里掏钱。可是有个摊档却很冷静,一个客人也没有。

    那是个白须白发的老人,白色的长眉斜斜插入发中。他微闭双目,似乎在打瞌睡,有几个师奶在别的摊子等得不耐烦了,便走过去想帮衬一下这个生意冷淡的摊子。谁知老人却摆了摆手,让她们离开。这些师奶不由得恼怒起来,嘀咕着骂起来。

    “你以为你是谁呀,我找你是睇得起你,呸,倒吊起来卖了。”

    “哼,不过是可怜你是个老头,想帮下你,竟然这么不识抬举,活该没生意。”

    她们边骂边离开,继续去一旁排队去。

    周郅斌听不懂她们说什么,但大概也明白一些,觉得十分奇怪,便打量起这个摊子来了。

    这个算命摊没有打上那些响响的名号,幡子上只是画着一幅太极八卦图,连称呼都没有。桌上没有摆着签筒,也没有那厚厚的算命之类的书籍和道具,只有一支笔和一叠纸,还有一杯水,这哪像是个算命的摊子,分明就是个休闲逸情的雅座。就在他感到惊奇时,白发老人突然张开双目,精光一闪,瞧向周至斌这边,令在车内的他不由得一震。老人对他点了点头,周郅斌一愕,不由自主的打开车门走了过去。

    “老先生,你叫我?”周郅斌不太确定,可是他这个方向也就他一个人。

    这个算命的老人向他微笑颔首:“坐吧。”

    周郅斌在他对面坐了下来,这个角度可以看清老人的相貌。只觉得老人鹤发童颜,慈眉善目,眼中闪烁着智慧之光。单是这一面貌,他说的话相信听到的人肯定会当真的。但为何生意却那么冷淡。

    算命先生似乎看出他的心思,便捋了捋长须,道:“你可有什么要问?”

    周郅斌忍不住问了:“老先生刚才为何拒绝了那几位女士?这似乎有违常理呀。”

    算命先生拈着胡子笑道:“老朽只为有缘人看相,而且说的又不是一般人所能理解的,又何必为俗人的一些凡尘琐事去分忧。”

    周郅斌奇道:“我也是俗人,为何邀我来此?”

    算命老人哈哈一笑:“居士是有缘人,老朽自然另眼相看。”

    周郅斌一愣:“老先生凭什么说我是有缘人呢?”

    算命先生炯炯有神的双眼瞅着周郅斌,嘴边含着莫测高深的笑意,道:“你姓周,生于西,长于北。”

    周郅斌吃了一惊:“老先生认识我?”但随即又觉得不对,自己来这边主持学术研究会,宣传什么的都应该发布出去了,有人认识自己又有什么奇怪。

    算命先生先是点了点头,但随即又摇了摇头:“我认识你,但并不是现在你所想到的。”

    周郅斌愕了一愕,心中暗想:他怎知我想什么。

    算命先生继续道:“你今世姓周,乃因前世与周有莫大的关系。”

    周郅斌不解的问:“难道我前世也姓周吗?”

    算命先生笑而不答,即没否认也没肯定。只是道:“以后你便会知晓,目前你所困惑的并非这个吧。”

    本来游荡了一夜,周郅斌虽未在失落中走出来,但已没有那么颓废不振,此时听老人提起,又勾起了他的心事,便低头不语,神色黯然。

    算命先生笑道:“年轻人,怎么受到一次挫折就放弃了。”

    周郅斌轻叹一声:“老先生你不会明白的。”

    算命先生捋了捋胡子,淡淡一笑:“不过是感情问题,这又有何难?”

    周郅斌摇了摇头,又叹了一口气。

    算命先生望着他,沉声道:“你们本有宿世姻缘,在上一世,她本应是你的妻子,却遭到仇敌的破坏,以至令她离你而去。要是今世你再不争取,那历史将会重演,而她更会郁郁而死,你将会抱恨终生。”

    周郅斌心中一怔:“这怎么可能?”他并不相信这个算命老人的说话,他怎么知道自己心里想的是谁,莫不是他随口编的,不过是要图为自己排忧解难的手续费罢了。他不自觉的抬眼瞧向老人,想从他的眼睛看出他说的是什么。

    算命先生温和的双眼忽地变得如鹰目般的锐利,对上周郅斌疑惑的眼光,冷冷的道:“有什么不可能,将她夺走的并非人类,又有什么手段会使不出来的。当年他用妖术迷得她乱了心智而跟了他,待到清醒后她就立即自杀身亡。”

    周郅斌陡地一震,感到骇然,他用手撑着头,艰难的呼吸着,他的脸色越发的苍白,手足也开始冰冷。一些画面快速的在脑中闪过,他似乎想起了什么,但又什么都记不清。

    “啊,这是什么?”

    他喘着气在低低的呻吟。

    算命先生收回灼灼的目光,回复之前的样子,声音似呓语般重复着:“到她身边去,用你的力量保护她。到她身边去。到她身边去。”

    周郅斌辛苦的抬起双眼,迷离的望向老人,梦呓般的声音轻轻问:“我行吗?”尽管不知刚才发生了什么事,但他依然没忘记被人拒绝的情景,想起来就觉得难堪。

    算命先生深邃的目光似乎能看穿他的心思,鼓励着:“你没试过又怎知不行。难道你真的又想看到她投入他人的怀抱?”

    不知是不是算命先生的话语太有魔力使人相信,还是周郅斌受到了他人的支持而镇作起来。周郅斌猛一抬头望着老人,冷冷的道:“我不能让别人把她从我手上夺走。任何人也不行。”他紧握着拳头,指节上“叭叭”作响,眼中不知不觉透出一丝杀意。他站了起来,对着老人深深一辑:“谢谢老先生指点。”他放下一张钞票,急步奔进小轿车,他必须趁着她未出意外前守在她身边。

    算命先生嘴角不经意间露出了一丝笑意,他捋了捋胡子,顺手拿起镇纸下的纸笺。

    白纸上写着一个“梦”字,笔划飘逸中带着几分娟秀,看来似是出于女子之手。揭起这张纸,下面还有一张,上面则写着一个“恒”字,一笔一划,有点生疏,有点停顿,但看得出,这两个字是同出一人之手。

    算命先生拈着这两张纸,瞧了片刻,便放到桌上。

    横街背风,但却种着一排树木显得阴凉。突然间不知从处吹来了一阵风,风将桌上的纸笺吹起。纸笺化成粉末,溶入风中,不知飘落何处。

    这个白发的算命先生不见了,就连同这个一平方大小的摊子也瞬间不见。一旁的人丝毫也没有注意到,就像这个算命摊子从来没有出现过,也没有人记得这儿曾有个会把人赶走的怪老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