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善的吓唬似乎并沒有起到作用,也或着人家也沒将他这恶客放在眼里,

    “太常寺协律郎么,不过是八品的胥吏小官儿,纵然是我父亲当年属下也不知有多少比你官职要大的人呢,”武二娘脸上带着讥讽,似乎全沒把郭善瞧在眼里,她眸子生动美丽,自有一股冲天而起的傲然之气,仿似郭善再他面前是个只会仰仗父辈威能而在外耀武扬威的外强内干的小人物,可郭善发誓,拿父辈名头压人的明明是这武二娘却不是他郭善啊,

    眼看她虽然说的傲然,但扫帚却沒有落下,郭善眉头一挑,旋即醒悟的好笑道:“原來你只是口里说不害怕,其实心里还是怕的很,我不晓得你父亲的品阶多高,但我晓得你们寡母孤女在京城是无依无靠的,纵然你父亲当年有些许下属,却也不过手州县上的势力罢了,皇城脚下,三四品的大员一抓一大把,你死去父亲的势力纵然再厉害,也不可能将爪牙伸在长安來,”

    郭善又说:“有道是‘强龙不压地头蛇’,更何况京城这一亩三分地里,我可比一条小蛇要强多啦,你明知道如此,偏拿你父亲在世时的属下來压我,哼哼,我郭善岂会怕得,”

    说到此处,郭善也已经不觉得手上有多疼了,心里暗想幸亏眼前这个武二娘的力气不大,要不然先前那手头的一投之力真能把自己的手给废了,暂时性废去一只手还不算什么,可耽误了明天元日大朝会时的表演,那就遭了大殃了,

    似乎被郭善识破,那便武二娘眼中隐隐有泪花再转,到底是个小姑娘,跟着姐姐又拖着妹妹依傍一个寡母,如无根之萍在长安一隅偏居,既对未來茫然,又对现状无措,郭善一番威胁对于她们而言确实致命,其实心里肯定是怕郭善是个來头大,而且还有让她们父亲新死又添寒霜的手段对付她们,

    要不说是一母同胞所出,这武二娘和武三娘两姊妹都是一般的俏人儿,哭起來都是一般的动人心魄,不过这武二娘哭泣与武三娘不同之处是,武二娘哭时郭善心里竟然有些快意,远不如看见武三娘泫然时那般让人怜惜,

    或许就是因为武二娘先前用石头扔了郭善,后面又用话來唬郭善,而偏偏郭善还差点被她的一番话唬骗住,此刻揭穿了她的牛皮,看她哭时就有些快意吧,而且还有一点原因则是,她妹妹哭时要么嘤嘤的,要么垂首拭泪,而武二娘哭时则不同,偏昂着头颅,默不作声,如果不是看见她眸子里闪闪的泪光,你还会以为她仍然在不屑的看着你作那副高傲的姿态,

    果然,武二娘虽然有泪光,却傲然说:“你纵然是京官,但品阶却总不如许大人更大吧,若说势力,又不该比鸿胪寺卿更厉害吧,我母亲今日不在府上,便是去这两位大人的府上做客去了,”

    她的话中带着一抹威胁,竟然要借势压人,

    郭善还真分辨不出她的话的真假,心里虽然惊疑不定但还真觉得好气好笑,觉得这武二娘有些智慧,如果是一般人还真给唬住了,可惜,自己乃是堂堂的长安城第一神童,怎么可能被她一句话给唬住,传出去岂不丢人,

    因此郭善冷脸踏步上前,走了两步后停身,嗤笑说:“你说的是许敬宗,哈哈,我会怕他,你道的是唐俭大人,哼哼,我家妹子叫他伯伯,这两个人我都晓得,但我也不以为有必要怕他们,若我要拿你,他们绝不会阻拦,”

    郭善沒好意思把话给说重,他还想说‘你娘如果真在人家府上过年,还真不知道是怎么过法呢,看你两姐妹长得这般俊俏,你娘必然也是个美人儿,许敬宗何许人也,你娘去了岂不羊入虎口,至于唐俭,喜不喜欢美人儿我郭善晓不得,但想來唐俭也不是个善人,除非你死去的爹生前跟他又天大的交情,否则谁会管你们这一群无依无靠的人,

    “二姐,别,别说了,”武三娘扯了扯武二娘的袖子,

    郭善看了一眼,发现小姑娘已经脸色惨白了,心里忽然一疼,惭愧不已,暗想自己今儿这是怎么了,被一个女孩子呛了一句就非跟人家争个输赢,人家孤女寡母已经是不易了,自己偏偏还要吓唬,吓唬人又那么好玩儿么,对于自己而言是好玩儿,但对于她们这种战战兢兢过日子的人而言每一番吓唬都是极大的噩梦,

    郭善心里生出了悔意,立刻长揖到地道:“是我冒昧进了后院惊吓了两位小娘子,一时顽性起來收摄不住又胡言乱语了一番,武三娘勿怪,也恳请武二娘恕罪了,”

    郭善这一番道歉來的极快,让人根本反应不过來,

    实则上郭善思维并不跳脱,只是他这个人从來想出一桩是一桩,觉得自己错了就会惭愧的立刻道歉,但如果不觉得自己有错,那就会胡闹到底,这种性格代表了郭善的一种不成熟,主治之法并非沒有,早有人看出郭善的缺陷了,所以当初长孙皇后会给他张罗亲事,而王苏苏也劝郭善早日娶妻,

    当然,娶妻现在几乎成了郭善的梦魇,他是不敢动这个念头的,

    武二娘和武三娘见郭善突然长揖到地然后一番郑重的道歉,一时间沒反应的过來,而那边的郭善却又直起了身,一本真经的道:“不过先前虽然是我鲁莽,但我确实也是一片好心呐,”

    郭善老毛病又犯了,毫不避讳的指向了武三娘的脚道:“身体发肤受之父母,怎能轻易伤害,更何况一个人无论是行走还是骑马,一双脚是必不可少的,怎么能够用裹足的布來将其禁锢,那又是何等的残忍,”

    郭善说到此处还有些小激动,活像抗战时期那些发动群众的大学生,高昂着头,挥舞着手说:“我以为中国妇女之裹脚,如中国男子吸食鸦片,其伤害妇女之深,不仅于肉体且深入于灵魂,倘若裹脚风潮不止,我中国数万万女同胞便会受一双裹脚布戕害,若妇女不抵抗这风潮,穷将一生要困缚在裹脚不前,那裹脚布何止是裹住她们的脚,而是悄然的拉向她们的头,”

    郭善激动不已,也沒想到自己一番话说的这般流利,更是全身心的将最后一句话吐出:“倘若男子听之任之,裹脚布必成为其子孙后代之祸,因此,裹脚布一日不除,本官一日不回,誓与此事相始终,断无中止之理,”

    料來这番话足够慷慨激昂,能让人热血沸腾,因为郭善本人说出这番话后,似乎找到了人生的目标,也确实被自己的话给打动,可当他扭头看到了武二娘和武三娘的表情后,那先前的一番慷慨激昂顿时被一盆冷水浇灭,因为他发现武二娘和武三娘两个人,都用看待傻逼一样的目光看向自己,

    郭善心里有点儿发毛了,自己真不是傻逼啊,

    “你们真不要不把它当回事,我若猜的不错,宋朝后...”郭善闭嘴了,解释个屁啊,这帮女人哪里知道裹脚布的危害之大啊,郭善当然不能说宋朝后裹脚布将会慢慢流行起來,那时候几乎女人不裹脚都不行了,以至于悄无声息下就有无可计数的女同胞成为残废,而且是一代一代的残废下去,郭善尤其知道,这种陋习形成的毒瘤最不容易拔出,其中造成的悲剧不知凡几,它的危害性简直不亚于一场战争,甚至于比战争更加残酷和可怖,

    “你们既然不听,那我也不多说了,”当领悟了武二娘和武三娘是不可能听得懂自己的话,甚至于把自己当傻瓜看待时,郭善就知道自己是咸吃萝卜淡操心了,他一时心灰意懒,暗说自己果然不是搞革命的料啊,

    不过郭善也暗暗发誓,有朝一日自己权倾朝野时一定要把那些喜欢三寸金莲的人的腿给废了,谁特么敢裹脚,自己就把谁的脚给砍了,等自己生了儿子和女儿后,也一定要发誓告诫郭家后世子孙,谁敢裹脚,谁就赶紧给我滚出去,

    似乎感觉出了郭善的心灰意懒,武二娘怔怔了良久后才道:“我们來着后园...就是偷偷放脚的,”

    郭善一愣,反应过來时差点沒一口血喷出去,

    “你们也知道裹脚的危害,”郭善激动的差点儿落泪了,原來这个时代的人并不是榆木脑袋啊,

    武二娘摇了摇头,道:“我妹妹觉得裹脚疼,家母又出去了,又看见大姐在前院待客,我借着机会來,给妹妹放的脚,”

    她倒是不避讳的说了,但三娘许是听见自己二姐跟一个陌生人谈论自己的‘脚’,总有些别扭,脸羞红羞红的,扯了扯她二姐,示意武二娘不要说了,

    “岂止是疼那么简单,”郭善似乎比她们了解的还要深,痛心疾首的道:“你们不晓得,裹脚不仅仅疼,裹成了型后人也不可能再能下地走路了,脚不能走路,那还是脚么,若仅是如此,尚不可怕,可怕的还有裹足者带给家庭的危害,要知道,家里养个足不能下地的人该有多大的负担,你们又瞧见哪个贫家的汉子敢娶裹了脚的妇人了,”

    武二娘听言,若有所思,可又问道:“可母亲大人说,裹脚的女子要好嫁一些,”

    郭善听言嗤笑道:“那是前朝的事了,怎么拿到本朝來说,更何况喜欢三寸金莲者无非是些喜爱酒色的人罢了,为讨他们欢心,值得残脚而以色悦其人,更何况人人生來平等,一个聪明的女子又何必想着用美色來讨好别人,”

    郭善见武二娘若有所思,似乎被他的话给打动了,心中便有些欢喜,于是又继续道:“巾帼何须让须眉,共擎时代一片天,”

    武二娘抬起头,看着郭善,似乎若有所悟,郭善好笑道:“说了这么多,未敢请教令尊名讳,”

    武二娘听言,才想起该介绍一下自己,忙道:“这是我三妹武姝,家父姓武名士彟,小女子姓武,名妹,尚未取字,”

    她话音刚落,那边的郭善猛然身子一歪从石头上摔了下去,他似乎还吼出了一句话‘当我先前的话沒说...哎哟报应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