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五,做豆腐;二十六,去割肉;二十七,杀只鸡;二十八,杀只鸭;二十九,去打酒;年三十儿,贴门旗儿。

    无论是后世的二十一世纪还是现在的大唐,但凡华人无一不是过年的时候忙碌的厉害,几乎腊月一到就开始做准备。贫农家要为孩子准备新衣,置办年货。富人家在准备置办年货的同时,也要准备给小辈们压岁钱。朝廷的胥吏们,更比普通人家要多出一项‘工作’,除了给亲朋长辈拜年的同时亦要忙着等下属来拜年、也要忙着自己去给上司拜年。

    反正杂七杂八的事儿不可能少的了,当然不能像孩子们那样,只等过年先生放他们的假,然后回家穿新衣领压岁钱再吃上一顿丰盛的饭菜,然后就可以尽情的围着炭炉前燃爆竹,偷上一盏屠苏酒嬉闹。

    无论多么繁忙,几乎远离他乡的亲人都会在除夕夜前赶来吃上团圆饭。万物迎春送残腊,一年结局在今宵。无论贫富,在这一年的最后关头,团圆桌上总是热闹的。而有了热闹,才平添了喜庆。所以少有人不喜欢过年的,哪怕是一年来并不顺心的人过年也不会愁眉苦脸。一来是被旁边的人感染的,二来也是不想将苦脸作给亲人看。

    郭善就有些愁眉苦脸了,盖因为除夕夜,他吃不上团圆饭了。

    贞观六年郭善来唐,郭善的团圆饭是跟唐绾一起的。那时固然穷苦了点儿,但也吃的极其温馨。贞观七年,唐绾不在时是郭善跟王苏苏和宁姐儿等人一起吃团圆饭。固然缺了唐绾,但身边总不至于冷清。贞观八年于吐谷浑过的年,虽周遭缺了唐绾王苏苏等人,但却知晓她们在长安城中等着自己。而当时远在异乡又有鸿胪寺众人相伴,虽思乡却并不孤独。

    然而今年的除夕夜,所谓团圆饭却几无团员的样子。固然郭府的下人们还在,但身边以前该有的那么几个人也走的走,来不了的不来。

    也不晓得王苏苏和宁姐儿在豫州呆的如何,想必豫州的灾情虽得到缓解却未必恢复如初,她们恐怕在除夕之夜跟乡人们一起过年吧。唐绾乃是唐家小姐,想必这个时候也是在唐俭家里跟她的堂兄堂姐们一起吃团圆饭吧,然后准备达旦不寐通宵守岁吧?

    郭善是无岁可守的。守岁之人,年长的人守岁乃是辞旧岁,年少的人是为父母守岁。

    郭善身边无长辈,少亲朋,他自然是不必守岁了。

    念及种种,再看胡老汉虽愚,但膝下有健儿强孙。看似比自己不如,但实则比自己过的快乐不知道多少。

    看众人燃爆竹,呆滞的守岁。郭善也没有打扰他们,转而去了马厩里牵了一匹马出来,出了府打马去找许倩。

    没人陪着过年,总得找人搭伴儿吧?要不然真跟家里憋着也实在没劲儿。郭善想来许倩也肯定跟自己一样,在这除夕夜里会很无聊。

    打马来了平康坊处,穿过宜宾楼下进中曲深处。耳畔传来宜宾楼里女子的笑声和音乐声,那班伎女们哪怕在今日也未必得闲。一年中,或许只有正月初一才能休息。

    郭善自然不是来宜宾楼寻欢的。

    紧邻处一座宅子是许倩所居,也不大,但却也说不上小。

    郭善在门外的枫树上拴了马,就去叩门。

    少顷,开门的是个二八岁的丫鬟,认得郭善。惊讶郭善来此之余,却又忙请郭善进去。

    郭善看着这少女的着装,稍稍有些惊讶。又探头瞧了瞧里面,问:“你家主子是要出去?”

    那丫鬟唤‘月儿’,忙跟郭善回答道:“正要出门呢,可巧郎君来了。”

    郭善好笑道:“你们不在家守岁,出门做甚?”

    丫鬟晓得郭善进屋不需通禀,所以提着灯笼领郭善去了堂屋,跟他答话道:“别人能休息,我家夫人确是不能休息。”

    许倩曾经是为**,虽然后来被夫家贱卖出去却并没有得一纸休书。那也是她那丈夫糊涂,也怪许倩太痴。而此痴并不是指于‘情’方面痴,只是指她明知丈夫负义却仍然恪守妇道。没拿到休书,哪怕跟丈夫情绝且已经被卖到长安来,仍然还是不能‘独立’,当然以‘冯夫人’自居。她那‘拙夫’也确实是眼拙,这么个恪守妇道的漂亮女子也肯卖人,不仅仅是道德沦丧,也是一大笔损失。

    郭善是知道许倩的能力的,无论是诗词歌赋,还是在经商方面都有极大的能力。如今长安城里分设的几家朋来一直都是许倩在打点,且赚钱的速度十分惊人。甚至于郭善还隐隐知道,许倩准备有能力的情况下将朋来分设于各个州县,开遍全国。

    当然,这个设想很宏大,但之所以不能实行。一来是经济能力不允许,二来是这样宏大的计划没有可以依托的背景。

    想要去开分店,你总得拿得出开分店的钱吧?总得再雇佣可靠的人吧?想要去别的地方再开分店,你总得跟那个地方的官府打的上交到吧?打不上交到,不能让官府卖你的面子,那你能力再大业没法儿把生意再那地儿做的红火。再加上不光官府,还有当地的地头蛇。你没足够的背景能震慑住别人,那你就得被别人震慑住。

    朋来依托的名声靠的是陋室,依托的背景靠的其实是郭善。而郭善又不能出面给朋来撑腰,所以朋来没法儿开到地方州县上去。哪怕郭善站出来说朋来是他家开的,凭他这点身份背景和官职,也震慑不了州县上的地方官儿。

    额...扯远了...但,此时无法将朋来开遍全国,但他日未必不能。届时,许倩的名头将会已这种方式传遍整个大唐。而整个大唐,许多人也将知道有个许娘子开了个大产业。

    彼时谁不知道许娘子之本事?而有如此本事的人却曾经被一个商人出身的丈夫因为破产欠债而贱卖,可见这个商人出身的丈夫只晓得眼前之利,而错失长久之益。故而,郭善说其丈夫眼拙就在于此。

    而除能力之外,郭善又以为许倩之令人敬佩处时其做事之认真。后世中林则徐已‘无一事不认真,无一事无良法’受人称赞,郭善以为许倩亦复如是。她是一年四季几乎都在忙碌,从未间歇过。而因为产业的特殊性,别人过节时的玩乐对她而言却是最忙碌的工作时间。

    比如中秋节陋室要办赏月会,旁人能休息她却不能。又如平常过节,朋来会开展‘酬宾活动’。旁人能休息,她亦是不能。而平常时日,亦不得休息。郭善的‘陋室’和‘朋来’,从来都是她在打理。也正因为她,郭善才能日赚斗金跟长安贵公子们斗富,才能得到清闲日子过的有滋有润...

    好吧,郭善得承认他确实有点儿对不起人家许倩,确实得承认他这事儿办的很不地道。尤其是听到月儿说‘别人能休息,我家夫人确是不能休息的’这句话时。郭善觉得先前自己问她‘不在家守岁,出门作甚’这句话显得很傻逼...

    “嗯,还是要让你家主子注意身子,莫要为了旁的事情耽误了身体。”郭善如此说。

    那月儿立刻就道:“郎君说的是,若是黄袍客有您一半的体贴,我家夫人也不用没日没夜的忙事了。”

    郭善听了脸都红了,你妹啊,你这是指桑骂槐呢?

    但是仔细一想,人家小姑娘也不知道黄袍客就是他。他还真没理由...更没底气去指责人家了。想到这里,郭善更愧了。

    ps:这个月欠的章节今儿得还,掐指一算今儿得四更。果然是天作孽犹可为,自作孽不可活呀。四更,要了老命了。

    诸君见我如此惨状,何不投鲜花一二支,聊以慰藉?诚谢,诚谢。